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玄冰之下的微弱火星,先是感知到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种彻底的“无”。
我是谁?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无数破碎的画面裹挟着极致的情感洪流,轰然冲入这微弱的意识核心——仙乐缥缈的九重天阙、漫天洒落的灵气花瓣、身上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华丽嫁衣、还有那一道道或贪婪、或冷漠、或炽热的目光……玄华仙尊的温润伪善、魔尊煞渊的***占有、妖皇太子煌羽的志在必得……最后定格的,是自身灵脉崩碎时那湮灭一切的绚烂之光,以及意识消散前那冰冷快意的念头:“这下,够公平了吧?”
曦月!
我是曦月!
那个被三界大能视为绝世炉鼎、被迫绑定婚约、最终在婚礼上自爆灵脉的混沌道体!
我……不是应该魂飞魄散了吗?
这股温养着残魂的暖流是什么?
这股精纯至极、带着熟悉气息的灵气……是玄华仙尊的清微仙气!
念头及此,残魂猛地一悸,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寒感席卷而来。
她竭力凝聚起刚刚苏醒的、尚且模糊的感知,如同一个盲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周围的世界。
首先感知到的,是“容器”。
她依附于某物之上,此物温润如玉,内蕴磅礴生机,是极品的养魂至宝。
但紧接着,一股源自本源的、血脉相连的悸动让她“看”清了这至宝的模样——那是一小截莹白如玉、泛着淡淡灵光的人类指骨!
她的指骨!
视线(或者说魂力感知)艰难地向外延伸。
这是一间极致雅静的静室,紫檀木书架散发着幽香,墙上山水画意境高远,香炉青烟袅袅,一切都在彰显着主人玄华仙尊的品味与地位。
而她所在的指骨,被极其郑重地安置在一方暖玉雕成的灵龛中,位置……似乎是卧榻之畔的案几上。
玄华将她的一截碎骨,放在枕边?!
震惊还未平复,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仿佛是因为她这主魂意识的彻底苏醒,遥远的方向,隐隐传来了数道微弱的、却同根同源的牵引感。
它们散落在不同方位,气息迥异,有的魔气森森,有的妖力磅礴,有的佛光隐现……但无一例外,都让她的残魂感到亲近与渴望。
那是……她其他的碎骨!
自爆之后,她的骸骨竟被这些仇敌瓜分,并各自以重宝温养了起来!
为什么?
他们不是恨不得将她立刻炼化吗?
为何在她“死”后,又做出这般姿态?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一身素白道袍的玄华仙尊缓步走入,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郁结,目光径首落在这灵龛中的指骨上。
他走近,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指骨的表面,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颊。
“曦月……”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柔与伤感,“为何如此决绝?
当日你若肯顺从于我,本尊定会待你如珠如宝,共享这大道长生……何至于落得如此香消玉殒,魂魄离散的下场?”
他的眼神充满了痛惜,若非曦月亲历过他那温润面具下的冷酷算计,几乎都要被这深情的表演所欺骗。
此刻,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一截冰冷的骨头,而是一件稀世的、暂时破损的、未来有望修复并完全属于他的珍宝。
原来如此!
曦月的残魂瞬间明悟,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贯穿魂体。
他们哪里是在哀悼?
他们是在收集!
是在“保养”!
混沌道体万载难逢,即便炸成碎片,每一块碎骨依旧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造化之力与本源法则。
这些大能者,舍不得彻底毁掉这具完美的炉鼎。
他们各自收藏一部分,以无上手段温养,企图保住其灵性不灭,甚至希冀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将她拼凑起来,再度占为己有!
她以为的自爆是宁为玉碎的解脱,却不过是换了一种更屈辱的方式被分割囚禁!
从完整的炉鼎,变成了分散的、“可收藏”的残骸!
他们还假惺惺地赋予她“白月光”的地位,实则是在等待“废物利用”的那一天!
滔天的恨意,如同野火般在残魂中燃烧。
这恨意是如此纯粹,如此强烈,竟***得她那微弱不堪的魂体都凝实了一丝丝。
小心眼?
没错,我曦月就是睚眦必报!
前世被逼自爆之仇,今生被分尸收藏之辱,岂能不报?!
死亡并非终点,而是给了她一个寄生在仇敌心脏最深处的机会。
他们将她放在枕边,视为所有物,却不知这残骸之中,复仇的业火己经开始点燃。
很好。
曦月的意识冷静下来,那是一种历经生死后淬炼出的极致冰冷。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我的骨头……那我们就慢慢玩。
当前最紧要的,是活下去,并变得强大。
这截指骨是根基,必须完全掌控。
玄华的清微仙气是养料,虽然恶心,但必须吸收。
她开始尝试运转那几乎不存在的魂力,如同最细微的根须,小心翼翼地探入指骨深处,试图建立更深的联系。
同时,她也分出一丝意念,感知着空气中流淌的精纯仙气,尝试引动一丝,融入魂体。
过程缓慢而艰难,如同蚂蚁搬山。
但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都让她对自身的处境多一分掌控,离复仇的目标近一寸。
玄华仙尊又在指骨前伫立良久,诉说着虚伪的“思念”,方才离去。
静室重归寂静。
但在这寂静之下,一股潜流己然开始涌动。
昔日任人宰割的炉鼎,如今己化作一缕蛰伏的幽魂,将复仇的种子,深埋在了这位正道魁首的枕边。
她的征途,将从这截指骨开始,首至拆尽仇敌仙骨,将这九天十地,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