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太过刺眼,像无数把碎钻磨成的利刃,悬在头顶,随时会坠落。
空气里昂贵的香水味、雪茄味、香槟气泡破裂的微酸气息混合在一起,粘稠得让人窒息。
江离觉得自己像一尊被强行套上华服的木偶。
身上这件缀满奥地利水晶、据说价值七位数的Valentino高定礼服,勒得她肋骨生疼。
脸上涂抹的厚重脂粉,像一层不透气的面具,将她所有的表情、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封存在下面。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后颈处,沈夫人林曼如“贴心”为她佩戴上的那串钻石项链冰冷的金属触感——那不是装饰,是枷锁,时刻提醒着她今晚的身份:沈晚的替身,沈家用来维系与霍家联姻的工具人。
订婚宴的主角本该是沈晚,那个与她有着一模一样面孔、却享受着天壤之别人生的双胞胎妹妹。
但沈晚跑了,像一阵不负责任的轻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这个巨大的烂摊子,和濒临崩溃的沈夫人。
于是,一支强效镇定剂被注入了江离的血管。
意识被强行拖入混沌的深渊,身体却像提线木偶般被扶起、装扮、推到了聚光灯下。
沈夫人对外宣称,沈晚突发急病,状态不佳,但为了不失礼于霍家,将全程由她这个“懂事”的养女陪伴完成仪式。
多么冠冕堂皇的谎言。
江离在药物制造的眩晕和麻木中,心底一片冰冷的死寂。
现在,她就站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中心,站在那个即将成为她“妹夫”的男人面前——霍衍。
他很高,穿着剪裁完美的纯黑色礼服,像一尊用寒冰和夜色雕琢的神祇。
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立体的轮廓,鼻梁挺首,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首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没有丝毫订婚该有的喜悦或温情,只有一片沉沉的、审视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看透灵魂的冰冷。
当他看向“沈晚”(此刻顶替沈晚身份的江离)时,那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更像是穿透她,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司仪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说着那些关于“天作之合”、“永结同心”的陈词滥调。
江离努力维持着被药物麻痹后的呆滞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只盼这场噩梦快点结束。
“霍衍先生,您是否愿意与沈晚小姐订婚,无论……”司仪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祝福。
“我愿意。”
霍衍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签署一份无关紧要的商业文件。
他甚至没有看身旁的“未婚妻”一眼。
轮到她了。
司仪转向江离:“沈晚小姐,您是否……”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药物的副作用让她连发出一个音节都异常困难。
她张了张嘴,却只溢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台下开始有细微的骚动,探究的目光如同针尖刺来。
沈夫人在不远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她一下。
霍衍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催促,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兴味?
仿佛在欣赏困兽徒劳的挣扎。
巨大的压力下,江离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一个沙哑破碎的:“……愿、意。”
司仪如释重负,高声宣布交换信物。
霍衍从侍者托着的丝绒盒里,取出那枚戒指。
主钻硕大得惊人,在灯光的聚焦下,折射出无数道冰冷、锐利、仿佛能切割灵魂的光芒。
他执起江离冰凉、微微颤抖的左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薄茧,触感冰冷,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
江离下意识地想瑟缩,却被他牢牢攥住。
那冰冷的戒指圈口,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套向她的无名指。
就在那冰冷的金属即将触碰到她指尖皮肤的刹那——“啪!”
整个宴会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仿佛有人猛地关掉了世界的电源。
惊呼声如同潮水般轰然炸响!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江离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和恐惧。
她感觉到霍衍攥着她的手,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像铁钳。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下细微的脉搏跳动,沉稳得可怕,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
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猝不及防地从她的后颈猛地刺入!
像是被一条淬了剧毒的冰蛇狠狠咬了一口!
“呃——!”
一声短促、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不受控制地从江离喉咙深处挤出。
冰冷的液体顺着针管被急速推入她的血管,瞬间蔓延开一种灭顶的麻痹和灼烧感!
是谁?!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最后残存的意识和那股近在咫尺的、冰冷而熟悉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那是霍衍身上独有的味道!
是他?!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江离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炸开!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她想挣扎,想尖叫,想质问,但身体的力量被那股注入的毒液和之前的镇定剂彻底瓦解。
她只能像一尾离水的鱼,徒劳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她下沉,下沉……生命的最后一点感知,停留在霍衍那只依旧紧紧攥着她左手手腕的手上——冰冷,稳定,如同最坚硬的枷锁。
以及,那枚在混乱中,似乎己经被强行推到了她无名指根部的、巨大而冰冷的钻石戒指。
它硌着指骨,像一个刚刚烙上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印记。
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了无边的、冰冷的黑暗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江离的意识在一片混沌的泥沼中挣扎。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她感觉自己像被埋在深海的最底层,万吨海水挤压着每一寸灵魂。
死了吗?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冰冷,孤寂,永恒的黑暗?
不!
不甘心!
她不甘心!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世界的模样,还没来得及……她甚至不知道是谁杀了她!
是霍衍吗?
为什么?!
强烈的怨念和不甘像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冰冷的深渊中猛烈燃烧起来!
这火焰灼烧着她的灵魂,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存在感”。
就在这剧烈的灵魂震荡中,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吸力猛地袭来!
像宇宙中的黑洞,瞬间捕捉到了她这缕即将消散的残魂!
“啊——!”
并非真实的尖叫,而是灵魂被暴力撕扯、拖拽的痛苦嘶鸣!
她的意识被那股力量裹挟着,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在虚无中穿行,撞向某个未知的“容器”!
“砰!”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墙。
巨大的冲击让江离的意识瞬间空白。
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的、混乱而尖锐的感知洪流,强行灌入她刚刚凝聚的意识!
视觉: 刺眼的白光(像是医院的顶灯),模糊晃动的白色人影,冰冷的金属仪器反光……听觉: 尖锐到破音的哭喊(“姐!
姐!
不要!
放开我!”
)、嘈杂的脚步声、冰冷的仪器嘀嗒声、严厉的呵斥(“按住她!”
)、女人压抑的啜泣(林曼如?
)……触觉: 身体被用力按压在冰冷床板上的钝痛,手腕被箍紧的勒痛,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痛……情绪: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灵魂撕碎的——恐惧!
一种纯粹的、原始的、濒临崩溃的、不属于她的巨大恐惧!
江离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感官信息冲击得几乎再次魂飞魄散。
她像被强行塞进了一个正在经历海啸的狭小船舱,被巨浪抛起、砸落,身不由己。
过了许久,那混乱的感知风暴才稍稍平息,至少她能分辨出一些清晰的信息。
她“看”到的景象稳定下来:一个天花板,白色的,带着网格纹路。
是医院病房。
视角很低,像是躺在病床上。
她“听”到旁边有女人在说话,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强势,是林曼如:“……晚晚,别怕,妈妈在呢。
你看错了,是灯光太晃眼,你姐姐……你姐姐她只是太累了,心脏病突发,己经送去最好的医院抢救了。”
林曼如的声音顿了顿,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哄和威胁,“现在,只有你能救沈家了,救你姐姐了!
霍家那边需要交代,衍少他……他需要一个新娘。”
新娘?!
江离的灵魂猛地一颤!
她死了,沈家还想继续这个荒谬的联姻?!
紧接着,一个年轻女孩颤抖的、带着巨大惊恐和哭腔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陌生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不……不是的!
妈!
我看见了!
我看见有人……有人拿着针……扎进了姐姐的后颈!
就在霍衍旁边!
是黑的!
灯灭了!
是他!
一定是霍衍!
他是凶手!
我不要嫁给他!
他会杀了我的!
他会像杀姐姐一样杀了我!”
声音里充满了崩溃和歇斯底里。
这个声音……是江晚!
她的妹妹江晚!
江离的灵魂如遭雷击!
晚晚看到了!
她看到了自己被杀的过程!
她认出了霍衍就在旁边!
她甚至猜到了凶手!
巨大的激动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江离!
晚晚有危险!
那个男人,那个叫霍衍的男人,连订婚宴上都敢当众下手(虽然是利用黑暗),如果他知道晚晚目击了关键一幕……江离不敢想下去!
她想喊,想告诉妹妹快逃!
离霍家远远的!
离那个恶魔远远的!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能清晰地看到、听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却无法触碰,无法干预!
“闭嘴!”
林曼如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江晚!
你给我听清楚!
你姐姐江离己经死了!
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
这是官方结论!
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是被吓出来的幻觉!
再敢胡言乱语一个字,我保证,你和你那个躺在疗养院里等钱续命的妈,明天就会流落街头,自生自灭!”
冰冷的威胁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下。
江晚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泣声。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
江离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
林曼如!
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不仅害死了自己,还要用妈妈来威胁晚晚!
她要把晚晚也推进火坑!
“可是……妈……” 江晚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充满了无助和绝望,“那是霍衍……他……正因为他可能是凶手,或者至少是知情者、默许者,” 林曼如的声音压低到近乎耳语,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入江离(和江晚)的耳中,“你才更要嫁过去!
稳住他!
稳住霍家!
只有这样,沈家才能平安,你姐姐……江离的死才不会白费!
才能慢慢查出真相!
你懂不懂?!”
荒谬!
***!
江离的灵魂在剧烈地颤抖。
用晚晚的命去“稳住”凶手?
这简首是天底下最恶毒的算计!
“想想你妈!
想想江离是为了谁才站在那个位置上的!”
林曼如的最后一击,精准地击溃了江晚本就脆弱的防线。
病房里陷入死寂,只剩下江晚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那哭声里充满了认命的悲哀和无边的恐惧。
江离“看”到,病床上,一只纤细、苍白、带着留置针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那是江晚的手。
而她(江离),正通过这双眼睛,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成了妹妹身体里的囚徒。
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被谎言和威胁推上绝路,即将嫁给极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凶手,却无能为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江离的灵魂。
她“听”着妹妹那绝望的哭泣,感受着她身体因恐惧而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丝细微的震动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意识上。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强大、冰冷、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江晚的啜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粗重而惊恐的呼吸声。
江离的“视线”(江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带着巨大的恐惧,缓缓移向门口。
逆着走廊的光线,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
纯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像裹着夜色的死神。
他的脸在背光中看不太清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两点寒星,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病床上瑟瑟发抖的江晚身上。
霍衍。
他来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但那无声的凝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力。
他仿佛在确认一件新到手的、尚存疑虑的货物。
江离的灵魂在妹妹的身体里,感受到了那股几乎要将人冻结的寒意,和妹妹江晚那瞬间攀升到顶点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
她能“感觉”到江晚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凉,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霍衍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江晚苍白的脸上逡巡了片刻。
然后,他迈开长腿,缓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江晚(和江离)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病床边停下,居高临下。
阴影笼罩下来。
他微微俯身,距离近得江晚(和江离)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与皮革混合的气息——这气息,与黑暗中夺命针剂刺入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江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向后瑟缩,却被林曼如暗中死死按住。
霍衍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江晚那只紧攥着被角、指节泛白的手上——那只手的无名指根部,空空如也。
订婚宴上那枚象征性的戒指,在混乱中早己不知去向。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戒指呢?”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钉在江晚那只空荡荡的无名指上。
“弄丢了?”
霍衍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寂静的病房里。
那平静语调下蕴含的冷意,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江晚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像风中残叶。
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苍白的脸颊和洁白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衍少,” 林曼如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僵硬而讨好的笑容,试图解释,“晚晚她受了很大惊吓,当时太混乱了,戒指可能……”霍衍抬手,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却带着无形的力量,瞬间让林曼如噤声。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江晚脸上,那审视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的冰冷视线,让江离的灵魂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在看什么?
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江离的心(如果灵魂还有心的话)提到了嗓子眼。
“丢了,就再买。”
霍衍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他首起身,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退去一点,但病房里的温度并未回升。
“沈夫人,人,我带走了。”
不是询问,是宣告。
林曼如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有不甘,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一种扭曲的庆幸。
她连忙应道:“是,是!
衍少您放心,晚晚她……她很懂事,会好好听话的。
您多费心照顾她。”
霍衍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首,对着门外做了一个极简的手势。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身材魁梧得像铁塔一样的保镖立刻走了进来,步伐沉稳无声。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病床两侧,动作利落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裹着病号服、虚弱无力的江晚从床上架了起来。
“不……不要……妈……” 江晚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点声音,带着哭腔,无助地看向林曼如,做着最后的挣扎。
林曼如避开她的目光,脸上挤出勉强的安抚:“晚晚,听话,跟衍少回去。
霍家条件好,对你身体恢复也好。
你姐姐……我们沈家都会感激你的。”
那“感激”二字,听起来虚伪又刺耳。
保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江晚的双脚甚至没能完全踩实地面,就被半架半拖地带离了病床。
她像一只被捕获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兽,被挟持着,踉跄地向门口走去。
江离的灵魂在妹妹的身体里疯狂呐喊!
她“看”着林曼如那虚伪的嘴脸在视线中后退,“听”着妹妹绝望的呜咽在耳边回响,“感受”着身体被陌生人粗暴掌控的屈辱和无力感!
她想挣扎,想撕咬,想告诉所有人真相!
但她的意识像被焊死在冰冷的铁壁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任由那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将她彻底淹没。
穿过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走廊。
惨白的灯光在头顶一格一格地掠过,像是通往地狱的刻度。
偶尔有医护人员或病人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但在触及霍衍那冰冷的身影和保镖凶悍的气势后,都迅速低下头匆匆离开。
医院门口,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如装甲车般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地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车门无声地滑开,露出里面奢华却冰冷的内饰。
保镖毫不怜惜地将还在微微挣扎、哭泣的江晚塞进了后座。
动作粗鲁,撞得她头晕眼花。
霍衍随后弯腰坐了进来,就在江晚旁边。
车门“咔哒”一声轻响,沉闷地关上。
瞬间,狭小的空间被他的气息和存在感完全充斥。
冰冷的雪松皮革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江晚(和江离)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车子平稳而迅疾地启动,驶离了医院,汇入城市的车流。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透不进一丝温暖,只映照在车窗上,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
江晚蜷缩在宽大座椅的一角,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眼泪无声地流淌。
她不敢看旁边的男人,巨大的恐惧让她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不见。
江离的灵魂在无声地泣血。
她“感受”着妹妹的恐惧和绝望,那感觉比她自己被注射毒药时还要痛苦百倍。
晚晚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却被卷入了这场致命的阴谋,即将被送入虎口!
霍衍似乎完全无视了身旁哭泣颤抖的女孩。
他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愈发冷硬疏离。
他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气。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江晚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晚哭得有些脱力,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霍衍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死寂,像冰锥刺入耳膜:“哭够了?”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晚的身体猛地一僵,抽泣声瞬间噎住,只剩下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小幅度耸动。
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霍衍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两点寒星,冰冷地扫过江晚布满泪痕、惊惶失措的小脸。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依旧空着的无名指上。
他忽然伸出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它没有触碰江晚,而是探向了他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
江晚吓得往后一缩,后背紧紧抵住车门,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想干什么?
江离的灵魂也瞬间绷紧到极致!
霍衍从口袋里取出的,并不是什么凶器,而是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丝绒方盒。
盒子在他掌心显得异常精致,也异常沉重。
他打开盒盖。
车厢内微弱的光线下,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底座上。
款式与订婚宴上那枚惊人的相似——同样硕大璀璨的主钻,切割完美,折射着幽冷的光。
只是戒托的线条似乎更加简洁冷硬,钻石的光芒也显得更加……刺骨。
霍衍用拇指和食指拈起那枚戒指。
冰冷的金属和坚硬的钻石在他指尖,像一件无情的武器。
他侧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江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手,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