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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忆

发表时间: 2025-09-27
椒房殿内药香弥漫,取代了往日甜腻的暖香,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称病的日子,时光仿佛被拉长,粘稠而缓慢。

外界的喧嚣与试探皆被一道“静养”的旨意挡在门外,这华贵的宫殿,成了一座寂静的牢笼。

江软屏退了左右,只留云岫一人在旁。

她倚在临窗的软榻上,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

春日明媚,花瓣娇艳欲滴,生机勃勃,与她此刻的心境形成残酷的对比。

安静下来,前世的记忆便如同蛰伏的毒蛇,寻到缝隙,便猛地窜出,亮出淬毒的獠牙,狠狠噬咬她的心脏。

十年。

她竟在那个人身边,痴痴缠缠,蹉跎了整整十年光阴。

初入王府时,她不过十五岁,是吏部侍郎家不受宠的庶女,因一道突如其来的赐婚圣旨,被送入那时还是宸王的萧御宸府中,成了侧妃。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王府的梨花树下。

他一袭月白常服,长身玉立,侧脸清俊冷冽,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

一阵风过,梨花如雪纷落,有几瓣沾在他的发梢肩头。

他若有所觉,抬眸望来。

那双墨玉般的眼,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只那一眼,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便彻底沦陷,万劫不复。

那时的他,性子虽冷,待她却也偶有温和之时。

会在她生辰时,赐下合她心意的玉簪;会在她病中,默许她在主院偏殿小住几日;会在她父亲遭人弹劾时,出手维护……那一点点稀薄的、或许掺杂着利用与算计的“好”,在她眼中,却被无限放大,成了足以照亮她整个世界的暖阳。

她拼尽全力地对他好,嘘寒问暖,研墨添香,甚至在他与***争最烈、身受重伤时,冒死偷来府中秘药,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三天三夜。

那时他高烧昏迷,紧紧攥着她的手,模糊地呓语:“……别走……”她哭了,又笑了,以为终于捂热了这块寒冰,触碰到了他坚硬外壳下的一丝真心。

后来,他登基为帝。

她满心欢喜,以为苦尽甘来。

他却因平衡朝堂、安抚旧部,接连纳了数位高门贵女入宫。

她独自守着偌大的宫殿,看着别的妃嫔承恩受宠,听着那些刺耳的欢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陛下心中有我,他只是身不由己。

她开始争,开始抢,用尽手段吸引他的注意,打压得宠的妃嫔。

渐渐地,她成了后宫人人忌惮的“江贵妃”,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恩宠”和赏赐。

他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看她的眼神,日益冰冷,充满了不耐与厌烦。

她不懂,明明她是最爱他的那个,为什么他却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首到后来,她家族失势,父亲获罪流放。

她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求他开恩。

那夜雨很大,她浑身湿透,冷得发抖。

他终于出来,明黄的袍角扫过冰冷的石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漠然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江氏,”他开口,声音比秋雨更凉,“你父亲罪证确凿,朕己法外开恩,留他性命。

你当安分守己,莫要再生事端。”

生事端?

原来她十年的情深,她家族的倾覆,在他眼中,只是“生事端”。

再后来,便是那桩莫须有的“巫蛊案”。

证据“确凿”地从她宫中搜出诅咒帝后的木偶。

她百口莫辩。

被他亲手打入冷宫时,她仍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抓着他的衣摆,仰着头问他:“陛下……这十年,您可曾有过一刻,对臣妾是真心的?”

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力道决绝,不留一丝余地。

“江软,”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你让朕觉得恶心。”

恶心……原来她视若珍宝的十年,她倾尽所有的爱恋,于他而言,只是“恶心”。

冷宫的那一年,滴水成冰,她靠着回忆那点可怜的温存取暖,首到最后,连那点虚假的暖意也消耗殆尽,只剩下彻骨的寒。

最后那夜,雪很大,风声凄厉如同鬼嚎。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和那道冰冷的白绫,为她的十年,画上了最可笑又可悲的句点。

“……今赐自尽,以全懿德。”

“以全懿德……”软榻上,江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沙哑干涩。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她交叠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她猛地回过神,迅速抬手,用力擦去那点湿痕,眼底瞬间被冰冷坚硬的恨意覆盖。

哭什么?

为那个瞎了眼、蒙了心的自己?

还是为那个冷心冷肺、薄情寡性的男人?

都不值得。

十年痴心,原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十年付出,换来的不过是利用、厌弃和一道索命的白绫。

掌心被指甲掐出深深的月牙形印记,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窗外的海棠依旧开得没心没肺。

江软缓缓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剧痛与酸涩强行压下,碾碎,化作眼底更深的冰寒与决绝。

错付的,她己经拿不回来了。

但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萧御宸,你的江山你的床榻,自有他人去争去抢。

我江软,只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