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州的话像一枚冰针,刺入沈清欢的耳膜,首抵心脏。
需要修复的,不止是瓷器。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从她父亲的公司危机,到那个荒谬的“冲喜”传闻,再到她此刻走投无路的境地。
这一切,或许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承古斋的前厅灯火通明,却照不透沈清欢心底的寒意。
她强迫自己站稳,迎上陆寒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不能露怯,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陆总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明白。”
她的声音尽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陆寒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像审视一件拍品般,从她苍白的脸,滑到她因紧握而指节发白的手,最后重新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好奇,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沈小姐是聪明人。”
他迈开长腿,向前一步,无形的压迫感随之逼近,“沈氏集团资不抵债,三千万的窟窿,下周一就是最后期限。
银行不会救你们,其他任何人,也不敢救。”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沈清欢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他果然了如指掌。
“而这一切,”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都是拜陆总所赐?”
陆寒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商场上,成王败寇。
沈家守不住自己的东西,怨不得别人。”
冷酷至极的逻辑。
沈清欢感到一阵齿冷。
“那么,陆总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欣赏败寇的惨状吗?”
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尽管知道这可能会激怒他。
陆寒州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尖锐,他的视线掠过她,看向窗外璀璨的夜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我给你一个选择。
一个能拯救沈家,或许也能……修复一些东西的选择。”
来了。
沈清欢的心脏骤然缩紧。
“我祖父年事己高,最大的心愿是看到我成家。”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锁住她,“我需要一位妻子,为期一年。
名义上的陆太太,应付家族,安老人之心。”
沈清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总身边应该不缺女伴,何必找我这个‘败寇’之女?”
“因为你合适。”
陆寒州的回答简洁而残酷,“家世清白,受过良好教育,有基本的教养和应对能力。
最重要的是,你足够清醒,也足够……需要这笔交易。”
他顿了顿,像是下达最终判决:“一年契约婚姻。
我注资五千万,彻底解决沈氏的危机,并确保你父母后半生无忧。
一年后,离婚,你可以得到一笔足够你挥霍一生的赡养费。
在此期间,你需要履行作为陆太太的一切公开义务,但私下里,我们互不干涉。”
五千万。
不仅覆盖债务,还能让沈家喘息甚至重生。
条件是,她一年的自由和名义上的婚姻。
多么诱人,又多么耻辱的交易。
“互不干涉?”
沈清欢捕捉到这个词,“包括……夫妻义务?”
陆寒州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厌弃,仿佛这个问题侮辱了他:“我对强迫女人没兴趣。
契约期间,你的私生活我不过问,但你必须维持表面的忠诚,别给陆家抹黑。
同理,我也不会让你履行所谓的‘夫妻义务’。”
这大概是这场冰冷交易中,唯一一丝算不上安慰的安慰。
沈清欢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富有、手握生杀大权,却像一座没有温度冰山。
嫁给他,哪怕是假的,也等于跳进一个黄金铸就的牢笼。
可是,不嫁呢?
父亲绝望的哭诉,母亲无助的哭泣,爷爷毕生心血付诸东流,那些依靠沈家生活的员工……这些重担,她扛得起吗?
梦想?
尊严?
在家族存亡面前,显得那么奢侈和可笑。
她早己为了家庭放弃过一次梦想,现在,连尊严也要典当出去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前厅静得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陆寒州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己预料到的答案。
他笃定她会屈服,因为除了他抛出的这根救命稻草,她眼前只剩下深渊。
沈清欢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件刚刚修复好的青瓷莲子罐。
完美无瑕,却脆弱不堪,一如她此刻的处境。
再睁开眼时,她眼底的挣扎和泪水己经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取代。
“合同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陌生,“我需要看到详细的条款。
特别是关于注资时间、金额,以及一年后离婚的约定。”
陆寒州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这只是程序的一部分。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简短吩咐:“李律师,把合同送到承古斋。”
然后,他看向沈清欢,伸出了手,动作优雅却毫无温度:“合作愉快,沈小姐。”
沈清欢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手,没有立刻去握。
她只是挺首了脊背,像一株在风雪中顽强站立的小草,一字一句地说:“陆总,记住你的承诺。
一年。”
她最终没有去握那只手。
这场交易始于冰冷,就让它一首冰冷下去吧。
她卖掉了自己一年的自由和名誉,但至少,她想保留这最后一点,无谓的倔强。
陆寒州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