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家栋跟我提他妈要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庆祝结婚十周年。餐厅在江边,视野很好。
桌上放着他送的礼物,一条钻石项链,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说,蔓蔓,这十年来,
辛苦你了。我笑着说,不辛苦,我们是夫妻。那时候的气氛真的很好,好到我觉得,
就算他说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办法给他搭个梯子。所以当他说,
想接我爸妈过来住一阵子,我只是愣了一下,就点了头。我说,好啊,是该接过来了。
我们现在的房子也够大。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眼神里是满意的,
那种熟悉的、带着一点感激的眼神。他说,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我当时没多想。
我忽略了他话里的一个细节。他说的是,“我爸妈”,不是“我们爸妈”。
我们从大学毕业就在这个城市打拼。最苦的时候,住在城中村不见天日的握手楼里。
两个人分一碗泡面,他总把那唯一的火腿肠给我。他说,蔓蔓,你等着,
我以后一定让你住上最好的房子,用最好的东西。他做到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公司,
有了江边的跃层,有了两辆车。他成了别人口中的陈总,我也成了林总。我们成了同学会上,
最让人羡慕的那一对。我以为,我们熬过了所有的苦,剩下的,就全是甜了。
我甚至天真地想,或许他的家人,也会因为我们的成功,而对我这个外地媳妇,多几分尊重。
我错了。接到他爸妈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去机场。陈家栋公司有事,走不开。
我开着家里的奔驰,想着给他们长点面子。结果他妈王桂芬,一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哟,
这车得不少钱吧?家栋挣钱也不容易,你这个当媳妇的,可得省着点花。她那双眼睛,
像扫描仪,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我新买的包上。我公公陈大山,
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两个巨大的、红白蓝相间的编织袋。他只是憨厚地笑了笑,没说话。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笑着说,妈,先上车吧,外面热。一路上,王桂芬都在感叹。
感叹高楼多,感叹马路宽。然后,话锋一转,又落到了我身上。她说,蔓蔓啊,你看你,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要个孩子?我们陈家,可就家栋这一根独苗。你这个肚子,
得争气啊。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孩子的事,是我们俩心里的痛。
我们年轻时为了事业,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来想怀,却怎么也怀不上。检查结果是我的问题。
这件事,我只跟陈家栋说过。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告诉了他妈。回到家,
王桂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巡视。她先是嫌我买的进口水果贵,说这玩意儿中看不中用。
然后又嫌我请的钟点工阿姨手脚不干净,说这钱花得冤枉。最后,
她站在我们那个开放式厨房里,下了结论。她说,这灶台,中看不中用。明天开始,
我来做饭。还有,那个阿姨,辞了吧。我自己的家,用不着外人来伺候。她说完,
就理所当然地走进了我们那间,最大最向阳的次卧。我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个,
被她称为“自己家”的地方,突然觉得,有点陌生。晚上,陈家栋回来了。
我跟他说了白天的事,语气尽量委婉。我说,妈她,好像不太习惯城市里的生活。
陈家栋正解着领带,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说,蔓蔓,我妈她一辈子都在农村,没享过福。
她说话直,但没什么坏心。你就多担待一点。她毕竟是我妈。又是这句话。她毕竟是我妈。
所以,她所有的无理,都变成了可以被原谅的“直率”。而我所有的委屈,
都必须用“担待”两个字,硬生生吞下去。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分房睡了。
2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刺耳的剁肉声吵醒。我走出卧室,王桂芬正系着我的围裙,
在厨房里大展拳脚。她把那块我特意买来做牛排的眼肉,剁成了肉馅。她说,
早上吃什么牛排,吃饺子。饺子才养人。餐桌上,摆着三大盘饺子。白菜猪肉馅。
我公公陈大山埋头吃着,不说话。陈家栋也吃得很香,还一个劲儿地夸,妈,
还是你做的饺子好吃,有家的味道。王桂芬听了,脸上笑开了花。她瞥了我一眼,说,那是。
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做的干净。蔓蔓,你就是不会过日子,天天在外面吃。我没说话,
默默喝着碗里的白粥。我早上肠胃不好,吃不了油腻的东西。这个习惯,陈家栋是知道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吃完早饭,陈家栋去上班了。王桂芬把他送到门口,回来,
脸色就沉了下来。她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这里面,
是家栋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她说,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密码是家栋的生日。以后,
家里的买菜钱,水电费,都从这里面出。你记个账,每个月给我看看。”我看着那张卡,
觉得有点可笑。“妈,”我说,“家里的开销,一直是我在负责。我们有专门的生活账户。
”“那是以前。”王桂芬打断我,“以前我没来,你当家,我管不着。现在我来了,这个家,
就该我来管。”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句话。——你,是个外人。我深吸一口气,
把那张卡推了回去。“妈,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我说,语气不卑不亢,“钱的事,
就不劳您操心了。您和爸刚来,好好休息,适应一下环境就行。”王桂芬的脸,
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她没想到,我这个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的媳妇,竟然敢当面顶撞她。
“反了你了!”她一拍桌子,“林蔓,你别忘了,你吃我们陈家的,住我们陈家的。
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儿子辛辛苦苦挣来的!我管我儿子的钱,天经地义!”“这家公司,
我也有股份。”我提醒她。“股份?”她嗤笑一声,“那还不是家栋看你可怜,分给你的?
没家栋,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了我的心脏。
我陪着陈家栋,从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小作坊,做到现在这个规模。我拉过多少客户,
熬过多少通宵,喝过多少伤胃的酒。这些,她都看不见。在她眼里,我所有的价值,
都依附于她儿子。我什么,都不是。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晚上,陈家栋回来,
王桂芬就扑了上去,哭天抢地。说我这个媳妇,容不下她。说我嫌弃她这个农村老太婆。
陈家栋的脸色很难看。他把我拉进卧室,关上门。“林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压着火气问,“我妈都多大年纪了,你就不能让着她点吗?”“陈家栋,”我看着他,
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你知道她今天说了什么吗?她说我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你赏给我的。”我以为,他会安慰我,会去跟他妈沟通。
但他没有。他只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说,“她就是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她没读过书,
说话难听,你跟她计较什么?你就当是为了我,忍一忍,不行吗?”又是忍。又是为了他。
我突然觉得很累。这十年的婚姻,好像就是一个“忍”字。忍受贫穷,忍受压力,
忍受他时不时冒出来的、可笑的自卑和自负。现在,还要忍受他的家人,
对我理直气壮的践踏。“如果,我忍不了呢?”我问。他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林蔓,
”他说,“别忘了,你当初嫁给我的时候,我家是什么条件。现在让你过上了好日子,
你就开始不知足了?”我的心,在那一刻,凉透了。原来,在他心里,我们的婚姻,
是一场交易。他用他现在的成功,买断了我过去所有的付出。我应该感恩戴德,
应该无条件地,接受他和他家人的一切。3冷战开始了。我和陈家栋,在同一个屋檐下,
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再跟我说公司的事,我也懒得问。我们唯一的话题,就是王桂芬。
今天,王桂芬又把我种在阳台上的兰花,换成了大蒜。她说,种花有什么用,种大蒜,
还能吃。明天,王桂芬又把我新买的真丝睡衣,用洗衣粉搓得发了白。她说,
什么真丝不真丝的,衣服,穿着舒服就行。陈家栋的回答,永远是那几句。
“她老人家闲不住,你让她找点事做。”“她也是为了我们好,别不知好歹。
”“你就不能大度一点吗?”我渐渐地,连跟他争吵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开始早出晚归。
我宁可在公司加班,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让我窒息的家。家,不再是港湾。成了战场。
我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直到陈家栋的堂弟,陈家强,找上了门。陈家强,我见过几面。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染着一头黄毛,没读过什么书,整天游手好闲。他一来,
就管陈家栋叫“哥”,管我叫“嫂子”,叫得特别亲热。王桂芬看到他,
跟看到了亲儿子一样。拉着他,问长问短。饭桌上,陈家强说,哥,嫂子,你看,
我现在也没个正经工作。你们公司那么大,随便给我安排个活儿呗。我不挑,看大门也行。
王桂芬立刻接话,看什么大门?家强,你跟你哥说,你想干什么。自家公司,
还不是你哥一句话的事?陈家栋喝了点酒,脸有点红。他大手一挥,说,家强,你想干什么?
销售部怎么样?跑跑业务,锻炼锻炼。我当时就皱了眉。我们公司的销售部,
招的都是本科以上学历,还得有相关经验。陈家强,初中都没毕业。我刚想开口,
陈家栋就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那眼神,我看得懂。——别多事。我把到了嘴边的话,
又咽了回去。第二天,陈家强就真的,来公司上班了。人事部经理,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她一脸为难地来找我。“林总,这……陈总的弟弟,不符合招聘流程啊。我这边,不好办。
”我还能说什么?我说,陈总的决定,你执行就是了。陈家强进了销售部,成了我们公司,
史上学历最低的员工。他什么都不会,每天上班就是打游戏,看视频。月底,
还拿最高的提成。因为陈家栋,把自己手上的几个大客户,都划到了他的名下。公司的员工,
怨声载道。几个老销售,直接来找我,说要辞职。我焦头烂额。我去找陈家栋谈。我说,
家栋,你这样,会把公司搞垮的。他正在看文件,头都没抬。“垮不了。”他说,
“家强是我弟,我帮他一把,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这不是帮他,这是害他,
也是在害公司!”“林蔓!”他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摔,“公司的事,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你别忘了,这家公司,谁说了算!”我看着他,觉得他好像,
完全变了一个人。那个曾经,会因为签下一个小单子,就抱着我转圈的、意气风发的青年,
不见了。取而代田,是一个,被成功和权力,冲昏了头脑的、油腻的中年男人。他说,
这家公司,他说了算。他忘了。公司刚起步的时候,是他,拉着我的手,说,蔓蔓,
这家公司,是我们俩的。以后,我们赚的每一分钱,都平分。人心,真的会变。
4陈家强的到来,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没过多久,我们家,又来了两位“客人”。
陈家栋的姑姑,和姑父。他们是搭着长途大巴来的,一人拖着一个比自己还高的行李箱。
一进门,姑姑就拉着王桂芬的手,哭了起来。说他们家儿子,要结婚,女方要二十万彩礼。
他们拿不出来。王桂芬当场就拍了板。“这事,包在家栋身上。不就是二十万吗?家栋,
给你表弟拿三十万。剩下的十万,让他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陈家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答应了。“行,妈,都听你的。”我站在旁边,从头到尾,像个空气。没人问过我的意见。
好像这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跟陈家栋说,
“家栋,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是个无底洞。你帮了这次,下次,
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找你。”“那能怎么办?”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那是我姑,
我能不帮吗?我要是不帮,回了老家,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不是说不帮。”我说,
“我们可以借给他,让他打个欠条。而不是,直接给。”“借?”陈家栋冷笑一声,“林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他们是我亲戚,不是外人。跟自己亲戚,还谈钱?
你觉得我丢得起这个人吗?”又是面子。
他那点可怜的、靠金钱堆砌起来的、所谓男人的面子。“好。”我不想再跟他吵了,
“那他们住在哪儿?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先在客厅打个地铺吧。我明天,
去附近酒店,给他们开个房。”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第二天,
陈家栋并没有去开房。姑姑和姑父,就真的,在我们的客厅里,安营扎寨了。
他们把沙发当床,把茶几当餐桌。每天早上,我一出卧室门,就能看到姑父穿着一条大裤衩,
在客厅里溜达。晚上,客厅里就传来震天的呼噜声。家里,彻底变成了菜市场。我买的香薰,
被王桂芬收了起来。她说,一股怪味,闻着头晕。我喜欢的交响乐,
被换成了震耳欲聋的二人转。我每天下班,最害怕的,就是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我觉得,
我快要窒息了。我跟陈家栋提议,要不,我们在附近,给他们租个房子吧。钱我来出。
陈家栋想了想,竟然同意了。我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结果,王桂芬知道了,
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她说,我就是嫌弃他们是农村人。她说,我这是要把他们陈家人,
赶出去。“林蔓,你这个黑了心的婆娘!”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们家栋,是瞎了眼,
才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想霸占我们家的房子!”这句话,
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浑身发冷,手脚冰凉。我看向陈家栋。
我希望,他能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句。但他没有。他只是皱着眉,
把他妈拉进了房间。然后,关上了门。门外,是我。门内,是他的家人。我们之间,
隔着一扇门。也隔着,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5那天晚上,陈家栋破天荒地,
主动来客房找我。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蔓蔓,”他把酒递给我,“今天的事,
是我妈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我看着他,没接那杯酒。“道歉有用吗?”我问,
“陈家栋,你是不是觉得,每次,你妈用最恶毒的话伤害我之后,
你再来跟我说一句‘对不起’,这件事,就算翻篇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那你想怎么样?”他说,“我总不能,为了你,去骂我妈吧?”“我没让你骂她。”我说,
“我只希望,下次,她再那么说我的时候,你能站在我身边,告诉她,她错了。
”“有区别吗?”“有。”我说,“有很大的区别。”他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才叹了口气,
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他坐在我床边,表情,
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我决定了。”他说,“我想,在我们小区,再买几套房子。
”我愣住了。“买房子?为什么?”“给我爸妈,我姑姑他们住。”他说,
“总让他们住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我想着,干脆,就在一个小区,离得近,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提议,听起来,似乎不错。至少,可以把他们,从我家,请出去。“可以。
”我点了头,“我明天就去联系中介。”“不用了。”陈家栋说,“我已经看好了。
”“看好了?”“嗯。”他说,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我们小区旁边,那个新开的盘,
‘江语城’,你记得吗?”我当然记得。那个楼盘,是我们这个城市,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
“我打算,把那里的7号楼,一整栋,都买下来。”我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我怀疑,是我听错了。“你……你说什么?”“我说,我要买下7号楼。”陈家栋看着我,
眼睛里,闪着一种,狂热的光,“那栋楼,一共12层,24户。不大不小,正好。
”“正好?”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正好干什么?”“把我老家的人,
都接过来啊。”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我叔,我伯,我舅,还有那些沾亲带故的堂兄弟,
表姐妹。算了一下,差不多,正好能住满。”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
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陈家栋,”我一字一句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他说,“我已经交了定金了。”定金。他连定金都交了。从头到尾,
没有跟我商量过一句。“蔓蔓,”他好像没看到我惨白的脸色,还在兴致勃勃地,
描绘着他的宏伟蓝图,“你知道吗?我们村,我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
我是全村的希望。现在,我成功了,我有能力了,我就应该,回报他们。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陈家栋,不是忘本的人。我要让我的家人,我的乡亲,
都跟着我,过上好日子。”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救世主般的光辉。我觉得,荒唐,
又可笑。“那我们呢?陈家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会更好啊。”他说,“到时候,一整栋楼,都是我们陈家人。多热闹。我妈,
也不会再孤单了。”“那我呢?”我看着他,问出了,我最想问的那个问题,“那我,
在你的这个‘陈家’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他伸手,
想像以前一样,摸我的头。被我躲开了。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你,当然是女主人啊。
”他说,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到时候,你就不用去公司了。把工作辞了,在家里,
帮我照顾好我这一大家子人。你是我陈家栋的媳妇,你得,有当家主母的样子。”当家主母。
照顾他一大家子人。说白了,就是当一个,免费的、高级的保姆。我看着眼前这个,
我爱了十年,陪伴了十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我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他的骨子里,
还是那个,从农村走出来的、思想根深蒂固的“凤凰男”。他所有的成功,所有的光鲜,
都只是外壳。撬开那个外壳,里面,是愚孝,是自卑,是那种“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的、可笑的宗族观念。而我,还有我们的婚姻,都只是他用来,
装点他成功人生的、一件漂亮的、可以随时牺牲的,附属品。6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了公司。陈家栋比我先到。他正和陈家强,
在他的办公室里,指点江山。我路过的时候,听到陈家强,用一种,
我从未听过的、谄媚的语气,说,哥,你真是我们老陈家的骄傲。以后,我们都跟你混了。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我没有哭。我甚至,连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我的心,
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打开电脑,
没有处理工作。我点开了一个,我很久没有用过的,财务软件。然后,我拿出了我的计算器。
我想,我需要,好好地,算一笔账。算一算,这十年,我们到底,共同创造了多少财富。
算一算,如果离婚,我,林蔓,到底能分到多少。我首先,查了我们公司的账户。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最近三个月,公司的账上,有几笔,总额高达八百万的,
大额支出。支出的名目,是“项目投资”。但收款方,却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个人账户。我把那个收款账户,输入查询系统。账户的户主,赫然写着三个字。——王桂芬。
我的婆婆。陈家栋,竟然,背着我,偷偷地,把公司账上的钱,转给了他妈。八百万。
这大概,就是他买那栋楼,付的定金。他用我们共同财产,公司的钱,去实现他那个,
荒唐可笑的“家族梦”。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过一个字。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夫妻矛盾了。
这是,恶意的,财产转移。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我把所有的转账记录,
都截了图,保存,然后,用加密邮件,发给了我的私人邮箱。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子上,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那潭死水,好像,被风吹起了一丝波澜。不是悲伤。
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快意。陈家栋,你不是觉得,我林蔓,离了你,
什么都不是吗?你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对你们陈家,感恩戴德吗?那我就让你,
好好看一看。一个,被你逼到绝路的女人,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中午,
陈家栋给我打电话。他的语气,很兴奋。“蔓蔓,告诉你个好消息。‘江语城’那边的合同,
我已经签了。下个月,我们就可以拿到钥匙了。”“是吗?”我的声音,很平静,“恭喜你。
”他好像,没有听出我语气里的异常。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