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被暴雨揉碎,淌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像一滩滩融化的星辰。
陆泽宇坐在“暗礁”酒吧的吧台前,指尖夹着支快要燃尽的烟。
威士忌在杯里晃出琥珀色的涟漪,冰块碰撞的脆响,混着窗外的雨声,成了这深夜唯一的背景音。
“再来一杯?”
酒保擦着杯子,瞥了眼他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三年了,这道印子像道疤,始终没褪干净。
陆泽宇没说话,只是把空杯推了过去。
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出冷硬的阴影,下颌线绷得很紧,像在隐忍什么。
三年前,他在这里签了离婚协议。
苏晚把笔摔在他面前,指甲掐进掌心,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碎玻璃:“陆泽宇,你选你的前途,我选我的命。
从此两清。”
那时他刚接手家族企业,内忧外患,被叔伯逼着联姻。
他以为苏晚会等,等他扫清障碍,等他把迟到的婚礼补上。
可他等来的,是她消失得干干净净——手机号注销,社交媒体停更,连她最爱的那盆琴叶榕,都被人搬到了楼下垃圾桶旁。
雨势渐大,酒吧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冷风。
陆泽宇下意识抬头,动作僵住。
门口站着个女人,穿着件黑色风衣,头发被雨打湿,贴在脸颊上。
她手里攥着个帆布包,指尖泛白,正低头跟酒保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暖黄的灯光下,熟悉得让他心脏骤停。
是苏晚。
她瘦了,下巴更尖了,眼角的泪痣被雨水晕开,像滴没擦干净的墨。
可那双眼睛,那双当年总含着笑看他的眼睛,此刻正隔着人群,首首地撞进他的瞳孔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晚显然也认出了他,瞳孔骤缩,手里的帆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画具滚了出来——几支画笔,一个调色盘,还有本摊开的速写本,上面画着酒吧窗外的雨景,笔触仓促,却带着他熟悉的灵气。
“苏晚……”陆泽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苏晚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退,抓起地上的画具就想跑,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她的皮肤很凉,隔着湿透的风衣,也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跑什么?”
他盯着她,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愤怒,有委屈,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慌,“三年了,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放开我!”
苏晚挣扎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陆泽宇,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没关系?”
他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那这道疤呢?”
他拽过她的手,按在自己无名指的戒痕上,“你敢说你忘了?”
她的指尖触到那片微凉的皮肤,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抽回手。
帆布包再次滑落,这次滚出来的,还有个相框——照片上是个小男孩,眉眼像极了陆泽宇,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怀里抱着只玩具熊。
陆泽宇的目光钉在相框上,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是谁?”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苏晚脸色惨白,慌忙把相框塞进包里,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酒吧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陆泽宇心上。
他拽着苏晚的手腕,几乎是把她拖出了酒吧,塞进停在路边的车里。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雨声和窥探的目光。
车厢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陆泽宇死死盯着她,眼眶泛红:“苏晚,告诉我,他是谁。”
苏晚别过脸,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眼泪无声地淌:“陆泽宇,你别问了……求你了。”
“我问你他是谁!”
他失控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是不是我的?
苏晚,你看着我!”
她被他晃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是!
他是你的儿子!
叫陆念安!
今年两岁了!”
陆泽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座位上。
两岁……也就是说,他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她己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他想起她当时苍白的脸,想起她攥紧的拳头,想起她那句“我选我的命”——原来不是气话,是她早就知道,却选择一个人扛。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发颤,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快要窒息,“苏晚,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告诉你有用吗?”
苏晚抬起泪眼,眼底全是绝望的嘲讽,“告诉你,让你在家族联姻和我之间再选一次?
让你看着我大着肚子,被你那个所谓的‘未婚妻’指着鼻子骂小三?
陆泽宇,我受够了那种日子!”
她的话像把刀,精准地***他最痛的地方。
是啊,那时的他,连保护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以为的“隐忍”,在她眼里,不过是懦弱和背叛。
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窗,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泽宇松开手,颓然靠在椅背上,烟蒂掉在裤腿上,烫出个小洞,他却浑然不觉。
“他……还好吗?”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很好。”
苏晚擦掉眼泪,语气恢复了冰冷,“不用你操心。”
她推开车门,想再次逃离,却被陆泽宇拉住。
这次他的力道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苏晚,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那道从未消失的戒痕,心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又沉又重。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挣开了他的手。
“陆泽宇,”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有些债,欠了就是欠了。
有些抉择,选了就回不了头。
我们……就这样吧。”
车门关上,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陆泽宇坐在车里,看着那抹黑色风衣的影子越来越远,首到被夜色吞没。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在空旷的雨夜里,像一声压抑了三年的呜咽。
副驾驶座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张画纸。
是苏晚画的雨景,角落处有个小小的签名,旁边画着个简笔画的小熊——那是他当年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她总说像他,笨乎乎的,却很可靠。
陆泽宇拿起画纸,指腹抚过那个小熊图案,眼眶彻底红了。
不,不能就这样。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