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叫赵二柱,家就在前面的“赵家洼”,村口开了间杂货铺,说白了就是个“啥都卖点”的小摊。
李砚跟着他到了铺子门口,彻底傻了眼。
所谓的“杂货铺”,就是一间半塌不塌的土坯房,墙是黄泥糊的,坑坑洼洼,还能看见里面嵌着的碎麦秸。
门口支着个歪歪扭扭的木架子,上面摆着几个豁了口的陶罐、几匹灰扑扑的粗布、一捆捆的麻绳,还有些看不出名堂的干草药。
“进来吧,俺家就这条件。”
赵二柱把毛驴拴在门口的歪脖子柳树上,掀开门帘——一块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麻布。
屋里更暗,一股混合着油盐酱醋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靠墙摆着个掉漆的木柜台,上面零散放着几串铜钱,用麻绳穿着,晃晃悠悠。
柜台后面是个土炕,铺着层硬邦邦的稻草,炕边蹲着个梳着发髻的妇人,正在用石磨磨面,见了李砚,怯生生地往赵二柱身后躲了躲。
“这是俺婆娘,翠儿。”
赵二柱挠挠头,“她见生人怕羞。
你别介意,俺们这儿偏僻,少见外人。”
李砚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嫂子好。”
他这声“嫂子”把翠儿吓了一跳,手里的磨杆都差点掉了。
赵二柱把他按在炕边的小马扎上,翠儿端来一碗水,碗沿缺了个角,水里飘着点草屑。
李砚渴坏了,也顾不上脏,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一股子土腥味,涩得他咧嘴。
“你到底是哪儿人?”
赵二柱蹲在他对面,掏出旱烟袋,用打火石“咔嚓咔嚓”点着,抽了一口,“穿得这么怪,说话也稀奇。
刚才听你念叨‘大学’,那是啥地方?
书院吗?”
李砚脑子飞速旋转。
说自己是2023年来的?
怕不是要被当成疯子绑起来。
他摸了摸身上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那件印着“北京大学”的T恤,咬了咬牙,编瞎话:“俺……俺是南边来的读书人,路上遇了劫匪,行李都被抢了,人也被打晕了,醒来就在这了……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他故意把“我”说成“俺”,学着赵二柱的口气。
“哦,遇劫了啊。”
赵二柱点点头,一脸同情,“这年头不太平,官道上劫匪多着呢。
俺前阵子去顺天府送货,还见着官府在路边挂着劫匪的脑袋示众呢。”
顺天府,就是明朝的北京。
李砚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顺天府……离这儿远吗?”
“不远,也就几十里地,走路两天,赶驴车一天就到。”
赵二柱磕了磕烟灰,“不过去那儿干啥?
城里物价贵,官差也凶,咱小老百姓没事不往那凑。”
李砚没接话,眼睛瞟到柜台上的铜钱,心里一动,指着问:“二哥,这钱……是啥钱?”
“万历通宝啊。”
赵二柱拿起一串晃了晃,叮当作响,“你连这都忘了?
朝廷新铸的钱,比前朝的‘嘉靖通宝’好用,就是有点薄。”
李砚的心沉了下去。
万历通宝是万历年间铸的,可赵二柱说现在是嘉靖二十三年——这说明赵二柱可能也搞不清具体年号,或者这钱是前朝遗留的。
明朝民间用旧钱很常见,这更坐实了他确实在古代。
“饿了吧?”
翠儿端来两个黑乎乎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馒头硬得能硌掉牙,还带着股酸味。
“家里就这了,新麦还没下来,陈粮有点捂了。”
李砚确实饿疯了,拿起一个就啃,酸得他腮帮子发紧,咽下去的时候剌得嗓子疼。
但他不敢剩,这在现代可能是喂猪的粮食,在这儿,说不定是人家省下来的口粮。
“谢谢嫂子。”
他含糊不清地说。
赵二柱看着他,突然说:“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俺这铺子里帮忙吧。
管你吃住,每月给你二十文钱。
等你想起家在哪儿了,再走也不迟。”
李砚愣住了。
他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赵二柱居然肯收留他?
“二哥,这……嗨,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
赵二柱摆摆手,“你看着像个读书人,帮俺算算账,记记货,总比俺这睁眼瞎强。
俺这铺子小,进出货杂,上个月卖了多少布、多少油,俺都记不清,被收税的差役讹了不少钱。”
李砚心里一暖。
在这人命不如狗的年代,这点善意比金子还贵重。
他连忙点头:“行!
二哥信得过我,我肯定好好干!”
接下来的几天,李砚就在赵家杂货铺住了下来。
他睡在铺子里的柴房,铺着干草,夜里能听见老鼠跑过的声音。
白天帮赵二柱搬货、记账,听来往的村民闲聊,拼命吸收这个时代的信息。
他发现,明朝的日子是真苦。
村民们买东西都用铜钱,几文钱的交易能讨价还价半天。
盐是黑乎乎的块盐,贵得吓人,据说官盐被垄断了,私盐贩子抓到就杀头。
村里有户人家的孩子病了,没钱请郎中,就找个跳大神的来跳了跳,没过两天孩子就没了,哭声听得李砚心里发堵。
他更想家了。
想24小时热水,想手机里的外卖软件,想导师骂他论文写得烂的样子。
夜里躺在柴房,他总摩挲着那枚古玉。
这玉是唯一的线索,那天在溪沟里,就是它发光之后,自己才出现在这里……它能不能再把自己送回去?
他试过对着月亮喊,试过把玉泡在水里,甚至偷偷用赵二柱的打火石烤了烤——除了差点把绳子烧断,啥反应没有。
“难道真是块普通的破石头?”
他对着玉叹气,“太爷爷,您要是在天有灵,就显显灵,把我弄回去啊!
我毕业论文还没写完呢!”
玉安安静静的,冰凉依旧。
这天傍晚,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路过铺子,叫卖“新到的胭脂水粉”。
李砚凑过去看,胭脂是用红花汁做的,红得发暗,水粉粗糙得像沙子。
他忽然想起苏晓冉——他同系的学妹,整天研究古代化妆品,要是让她看见这玩意儿,估计能写出一万字的分析报告。
“晓冉啊……”他喃喃自语,心里更不是滋味。
就在这时,他揣在怀里的古玉,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