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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4

他踩脏我皮鞋那日,正被日本兵追捕。我藏他进图书馆地下室,

指尖划过他染血的衣领:怎么谢我?他喘着气笑:等胜利了,给你擦一辈子鞋。

淞沪会战最惨烈时,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五年后,

我在敌特名单上看见他的照片——代号夜莺,任务:刺杀汉奸之女,也就是我。

一民国二十五年的秋,比往年都要冷一些。上海法租界的边缘,阴云压着哥特式建筑的尖顶,

梧桐落叶打着旋,粘在湿冷的青石砖上。我抱着几本新借的书,刚从图书馆出来,

皮鞋跟敲出清晰急促的声响,匆匆赶着回学堂。拐角处,猛地撞上一具坚硬温热的胸膛。

书散落一地。我踉跄一步,低头便看见那双新买的、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小羊皮皮鞋上,

赫然一个灰扑扑的脚印,边缘还蹭上了一点暗红的、未干透的黏腻。气愤、担忧交织在一起。

“走路不长——”斥责的话未说完,腕子已被一只滚烫的手死死攥住。抬头对上一双眼睛,

灼亮,带着被逼到绝境的警惕与仓促,额发被汗湿,黏在剑眉旁,嘴角破着,下颌绷得极紧。

他深灰色的西装领口扯乱了一片,那点暗红,正从那里不断渗出来。

杂沓的皮靴声和凶厉的日语叫骂从街口逼近。“小姐,请帮帮我。”他声音压得极低,

气息粗重,带着铁锈味,手却像烙铁,不容挣脱。那一瞬间,

我的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学堂里偷偷传阅的禁书,同学们压低声音的激辩,

报纸上墨迹淋漓的“国难”“危亡”……还有眼前这男人眼里不容错辨的、孤注一掷的光。

我反手拉住他,搀扶他闪回图书馆侧面的小门。冰凉的指尖划过他湿漉漉的衣领,

触到那一片温热的黏腻,我心口猛跳,手下却更快,推开一扇平日堆放杂物的暗门,

将他塞进逼仄潮湿、满是灰尘味的地下室入口。“别出声。”我急促地低声说,

猛地关上门板。心怦怦乱跳。我刚俯身去捡地上的书,几个日本兵已冲至眼前,

刺刀明晃晃的,枪口冷硬。为首的军曹凶狠地扫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我脸上。我直起身,

抚平旗袍下摆,心跳如擂鼓,面上却挤出几分受惊后的薄怒与委屈,

用带着吴侬软语调子的国语道:“做啥啦?吓死人了!”军曹盯着她,又扫过空荡荡的巷子,

粗声问:“看到一个受伤的男人没有?”我蹙着眉,一手抱着书,

一手指了个相反的方向:“好像往那边跑了呀,慌里慌张的,撞掉我的书也不停,

吓也吓死了。”日本兵狐疑地打量着我,终究一挥手,吆喝着向我指的方向追去。

皮靴声远去,我靠在冰冷的墙上,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等了一会儿,四周死寂,

我才敢轻轻拉开那扇暗门。他几乎是从里面跌出来的,倚着门框剧烈地喘息,

脸色苍白得吓人,那抹暗红在西装上泅开更大一片。我从袖袋里抽出手绢,想了想,

又塞回去,只抬起眼看他,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微颤,却努力绷着:“你快走吧。

”他喘着气,抬头看我,那双极亮的眼睛弯了一下,竟扯出个有点混不吝的笑,

汗珠顺着额角滚落:“不要我赔你什么。”他顿了顿,气息不匀,

目光却落在我沾了灰的皮鞋上。“也许可以临走时擦一下皮鞋。”我心头莫名一跳,

脸上有些热,怎么不像个正经人,于是啐道:“谁要你擦鞋!你赶紧离开吧”他扶着墙站稳,

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点玩笑的神色敛起,变得郑重:“学生?”我点点头。“好好读书。

”他说,声音哑得厉害,“将来……有用。”他踉跄着融入巷子更深处的阴影里,

像一滴水汇入河流,再无痕迹。只有地上那点残留的血迹,和鞋面上刺目的脏污,

证明方才并非幻觉。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周怀瑾。一个普通又绝不普通的名字。

我开始在报纸不起眼的角落里寻找这个名字,或是有关他的事。

我知道了更多“救国”、“抗争”的分量,不再是学堂里空洞的词汇。

我也偷偷传抄更多的禁书,将抗日的传单混在课堂笔记里散发。

又一次在***散乱的街角遇见他。他换了西装,像个文明先生,指挥着学生们迅速疏散,

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极快地点了下头。再后来,第三次,

第四次……有时在募捐现场,他隐在人群里;有时在秘密的读书会,他听着,偶尔发言,

话语简短,却总能戳中核心。他像是无处不在,又随时会消失。

他送过我几本封皮伪装过的书,扉页上写着“枕棠同学共勉”,落款是“怀瑾”。

他说:“救国有许多方式,未必都要流血。但无论哪种,都得先保住自己。”他的话,

他的眼神,他偶尔流露出的、与这破碎山河同悲愤的沉郁,像无声的雨,浸润着她。

我此后走的每一步路,似乎都踩在他曾经留下的脚印上,清晰而坚定。

炮火终于猛烈到再也无法忽视。民国二十六年,淞沪会战,天空被染成赤红色,

大地日夜震颤。我和同学们组织救护队,抬下火线的伤员,

血腥气和硝烟味几乎浸透了我的那段日子。最惨烈的那段日子,租界也不再安全。

记得一个炮声稍歇的黄昏,我满手血污地刚从临时医院出来,竟在街边又遇见他。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穿着不合身的旧工装,正帮着抢修被炸毁的线路。他看到我,

只是极短暂地停了一下手里的动作。“要转移一批人去后方,”他语速极快,

声音被炮声压得几乎听不见,“名单上有你。明天清早,码头,找‘振华’号的王船长。

”“你呢?”我急问。炮声又起,震耳欲聋。他朝我笑了笑,

那笑容在漫天烽火里显得有些不真切,他大声喊了句什么,却被巨大的爆炸声彻底吞没。

他朝我挥挥手,转身逆着逃难的人流,冲向更浓的硝烟处。那是最后一次见他。再后来,

上海沦陷。报纸上不再有令人振奋的消息,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屈辱。我失去了他的所有音讯,

像断线的风筝。周怀瑾这个名字,沉入时间的海底,

只剩我一个人记得那句“擦一辈子鞋”的玩笑,记得他逆着人流奔向炮火的背影。五年。

足以让山河变色,故人零落。我不再是那个只会抱书疾走的女学生。皮鞋依旧锃亮,

却踏过更多荆棘黑暗。当我坐在华懋饭店套房的梳妆台前,

玻璃台面冰凉的触感透过蕾丝手套传来。镜子里的人,卷发,红唇,耳坠上的钻石流光璀璨,

是这孤岛上海最时新的款式。窗外外滩的霓虹,拼出虚假的繁华。在我身后,

西装革履的男人恭敬地递上一份密封的卷宗。“虞小姐,这是近期需要重点留意的人员名单,

主任请您过目。”我嗯了一声,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娇慵。

涂着蔻丹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挑开火漆封缄。纸张微黄。一页页翻过,

那些或陌生或隐约有印象的名字,代号,罪行……她目光平静地扫过,

像看一份普通的演出节目单。直到最后一页。左上角贴着照片。黑白影像有些模糊,

棱角却依旧分明,剑眉,深目,只是那双眼睛里再无丝毫笑意,

只剩冷硬的、拒人千里的漠然。右侧是几行冰冷的铅字:代号:夜莺。任务:潜入上海,

伺机刺杀伪政府要员、汉奸虞思远之女——虞枕棠。是的,我是虞枕棠。

一个成年后被虞思远认回来的孩子,也是他用作交际的下属。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成实体,

沉重地压在我的胸腔上,挤榨出所有呼吸。窗外飘来舞厅软绵绵的歌声,隔得远,听不真切,

像另一个世界的呜咽。房间里静得可怕,落针可闻。梳妆台明亮的镜面,

清晰地映出我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和那双骤然空洞、却又在下一秒涌起无数碎裂波澜的眼睛。

指尖停在照片上,冰凉的蕾丝划过那冰冷的眉眼。然后,极轻微地,颤抖起来。

只是那眉宇间再无当日巷中的仓促灼亮,亦无炮火旁诀别的沉郁,

只剩下一种打磨到极致的、冷硬的漠然,像一把藏在冰里的刀。“夜莺。

”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舌尖尝到的,是铁锈般的腥气,

混着上海梅雨季节特有的、华懋饭店昂贵香氛也压不住的霉腐味道。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她眼底,刺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胸腔里那口气迟迟缓不过来,

憋得生疼。镜中的女人,面色苍白,唯有唇上胭脂红得骇人,像一道刚刚划开的血口子。

身后的男人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微微躬身:“虞小姐?”我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

眼底那些碎裂的波澜已被强行压入最深的海沟。她甚至极慢地、用一种近乎慵懒的姿势,

将那一页纸轻轻翻过,指尖若无其事地敲了敲下一份无关紧要的报告。“知道了。

”我的声音平稳得出奇,带着一丝惯有的、被娇养出来的不耐烦,“放着吧。告诉我父亲,

今晚的舞会,我可能晚些到。”“是。”男人不敢多问,恭敬地退了出去。厚重的门扉合拢,

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套房里死寂一片。我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梳妆台上鎏金台灯的光线暖昧地笼罩着她,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周怀瑾。他没死在那场炼狱般的会战里。他没有消失。

他回来了。以另一种身份,带着指向她眉心的任务。汉奸之女。

这四个字像滚油一样烫过我的心口。

父亲虞思远那张志得意满、周旋于日寇高官之间的脸在我眼前闪过,

家里夜夜笙歌、宾客盈门的场景与报纸上饿殍遍野的图片重叠……想到这些,胃里一阵翻搅。

我选择走上这条路,戴上这顶“汉奸之女”的荆冠,潜入这最危险的泥潭时,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曾预料过无数种结局,被怀疑,被试探,甚至某一天暴露身份,

死在76号的刑架上。可从未想过,执刀之人,会是他。那个将她从单纯的学生,

引向这条荆棘遍布之路的人。五年。我以为他早已殉国,将他的名字刻在心碑之上,

成为支撑着我在这黑暗里独行的微光之一。却原来,他还活着,并且,

正要来亲手熄灭她这盏灯。是误会?还是……他根本从未真正了解过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也许在他的情报里,虞枕棠,就是虞思远那个贪图享乐、卖国求荣的女儿,

一个值得清除的目标。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痛楚几乎要将我撕裂。他的眼神透过纸张,

冰冷地望过来,陌生得让她心寒。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向上级汇报,指出“夜莺”身份,

要求接触或规避?——不。我的单线联络人上月刚刚失踪,生死不明,

新的联络方式尚未启用。我此刻是断线的风筝。更何况,

“夜莺”的行动显然来自更高层级的指令,贸然行动,一旦判断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暗中寻找他?上海这么大,找一个刻意隐藏的人,如同大海捞针。况且,她现在的身份敏感,

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坐以待毙,

等着他的子弹或匕首找上门?我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黄浦江上船只呜咽,

外滩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孤岛醉生梦死的轮廓。一场盛大的化妆舞会即将在楼下举行,

我的“父亲”希望我盛装出席,陪几位重要的“日本朋友”跳跳舞。忽然,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脑海。既然他带着任务而来,

要杀的是这个“虞枕棠”。那她就好好扮演这个“虞枕棠”。让他看见她。让他接近她。

让他……来杀她。这将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游戏。赌注是她的命,

还有他那或许早已彻底改变的初心。我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摊开的名单上。

照片里的周怀瑾,眼神冷冽,无声地与我对抗。我抬起手,轻轻抚过耳垂上冰凉的钻石耳坠,

嘴角慢慢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映在镜子里,

竟与他照片中那漠然的神气有了一丝诡异的相似。“周怀瑾,”我无声地低语,像一句诅咒,

又似一声叹息,“不如……让我看看,你现在究竟是谁。

”二华懋饭店的舞厅像一只巨大的、镶金嵌玉的琉璃盏,盛满了乱世的浮华与喧嚣。

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得碎金烂银,泼洒在旋转的西装革履和绮罗绸缎上。

留声机里淌出软绵绵的爵士乐,甜腻得发齁,混杂着香水、雪茄和酒精的味道,

几乎要凝成实体,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坐在舞池边最显眼的位置,一身孔雀蓝的丝绒旗袍,

勾勒出窈窕身段。颈间一串滚圆的珍珠,光泽温润,却衬得脸色愈发冷白。

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并不怎么吸,任由烟灰积了长长一截,

眼神懒洋洋地掠过场内谄媚的、讨好的、各怀鬼胎的脸孔,

偶尔对某位过来邀舞的日本军官或华界要人露出一个程式化的、略带敷衍的浅笑。

“汉奸之女”。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与周遭的热闹隔开。人们对我笑,奉承我,

眼底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鄙夷或畏惧。我安然受之,甚至将这份疏离与厌恶,

扮演得更加淋漓尽致——一个被宠坏、傲慢又空虚的富家女。舞曲换了一支又一支。

我的“父亲”虞思远正与一位日本领事谈笑风生,目光偶尔扫过来,带着审视与催促,

示意我更“活跃”些。我心下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倦怠,

对身旁一位试图搭讪的阔少摆了摆手,示意想独自静一会儿。就在这转头的间隙。舞池对面,

靠近廊柱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侍者白色制服的身影,正低着头,

熟练地更换长桌上空掉的香槟塔。动作标准,姿态谦卑,毫无异常。我愣了一下。是他。

即使他低着头,即使隔着旋转的人群和晃眼的灯光,

即使五年光阴和截然不同的身份将他打磨得几乎变了个人。周怀瑾。他瘦了些,

侧脸的线条更加硬朗,肤色深了些,是常年风餐露宿的痕迹。白色的侍者制服穿在他身上,

有些紧绷,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与他此刻低微的身份格格不入,

却又被他那种沉静到近乎麻木的气质奇异地中和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我的心脏猛地收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华懋饭店的舞会,戒备森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他的目标就是今晚?在这里?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管,

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不能看。不能引起任何注意。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

也在盯着任何一个可能接近我的人。音乐变得缠绵悱恻。又有人来邀舞,她漫不经心地应了,

滑入舞池。旋转,迂回,孔雀蓝的裙摆荡开涟漪。我的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那个角落。他还在。

正托着银盘,穿梭于宾客之间。微微欠身,递上酒水,动作流畅自然,看不出丝毫破绽。

唯有在偶尔抬眼的瞬间,那目光锐利如刀锋,极快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我的方向。

冰冷,审视,不带一丝温度,像猎人在评估猎物的价值,以及下手的时机。

那目光擦过我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搭在舞伴肩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看见她了。

毫无疑问。他看见了这个浓妆艳抹、周旋于敌寇之间的虞枕棠。和他情报里的形象,

分毫不差。一曲终了。我借口补妆,摆脱了舞伴,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声响。镜厅里灯光辉煌,

映出无数个穿着孔雀蓝旗袍、面色苍白的她。我拧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冲着手腕,

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混杂着恐惧、刺痛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激动的情緒。

身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镜子里,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端着空的酒盘,似乎正要经过,

去往后厨方向。通道狭窄。他侧身避让。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还有一丝若有似无、被香皂味极力掩盖的、属于外面的清冷空气的味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水流哗哗作响。我的目光在镜中与他的相遇。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只有一瞬间极度寂静的、刀锋般的对视。他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漠然之下,

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是疑惑?是探究?

还是……一丝被完美压抑的、属于过去的波澜?下一秒,他微微颔首,

是侍者对客人最谦卑不过的礼节。眼神已然恢复成一潭死水。他侧身从我身后走过,

制服衣角甚至没有碰到我的裙摆。四周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声,

和远处舞厅隐约传来的靡靡之音。我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湿漉漉的、失魂落魄的脸。忽然,

我注意到洗手台光滑的黑色大理石台面上,多了一样东西。不是酒水单,不是手帕。

是一枚极其普通的、甚至有些旧的牛皮纸信封,没有任何字样。我的心猛地一跳。

迅速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视线,指尖微颤地拿起信封。很薄。里面没有信纸。

只有一小片枯萎的、压得平整的……银杏叶。叶脉清晰,边缘泛黄,

像一枚来自遥远过去的、沉默的标签。五年前,那个炮火连天的黄昏,

他塞给我最后一张写着撤离信息的纸条时,用来包裹伪装的,就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他说,

信号。我猛地攥紧了那片枯叶,尖锐的边缘刺着她的掌心。他认出我了。

不止是认出“汉奸之女”虞枕棠。他认出了真正的我。用这种只有他们两人明白的方式。

是警告?试探?还是……别无他法下的、绝望的联络?我将银杏叶紧紧攥在手心,

深吸一口气,再看向镜子时,里面又是那个眉目骄矜、冷若冰霜的虞家大小姐。

只是眼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又重新凝固,淬炼出更坚硬的决心。游戏,

开始了。而且,比她预想的,更加危险,也更加……扑朔迷离。当我到舞厅,

那片枯硬的银杏叶紧贴在她掌心,像一块灼热的冰。靡靡之音依旧,觥筹交错依旧,

我却觉得每一声笑都刺耳,每一张脸都可疑。他在这里。周怀瑾在这里。他用一片叶子,

撕开了一道口子。我坐回原位,孔雀蓝的丝绒陷进沙发里。侍者穿梭,我状似无意地扫视,

却再没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他像一滴水,融入这浮华的海,再无痕迹。

只有掌心那点坚硬的触感,证明并非幻觉。一支舞曲结束,灯光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