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像故障的电风扇般静止。
桌上文件堆叠,冷白的日光灯映照出纸页的锯齿边缘。
晋遥拇指在桌面轻敲三下,终结了漫长的沉默。
“我不相信她会主动离开。”
对面的女人声音喑哑,一支口红捏断在掌心,殷红像刚脱落的玫瑰花瓣。
“失踪前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唐骁微倾身体,目光锁定那位衣着素净却神情崩溃的中年女士——失踪高三女生阮可的母亲。
她名叫龚黎。
“周西晚上……大约七点半,她发微信说,还在补习班自习。
我晚上十一点去接她,结果说己经走了。
整个补习班的人都没看到她,包括……值班老师。”
空气里有钝重的窒息感。
霍时宇敛去平日插科打诨的表情,斜靠在会议桌边,敏锐捕捉着对方指关节的每一次抽搐。
“报警了吗?”
艾佳将递来的纸巾搁在龚黎手边。
“报了。
可是……警察搜过补习班,说没发现她走出大门的监控画面,说小孩可能是离家出走,劝我们等消息。”
她颤抖着抹了下眼角,“可她不是那种不打招呼就消失的孩子。
她还有高考……”晋遥低头记着笔记:“失踪时无监控记录,短信息无异常,说自己在自习……你们觉得补习班的问题最大?”
陈醒终于开口,脸色沉静。
唐骁目光一凛:“才刚开始调查。
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桌上,龚黎给女儿的微信头像闪烁着学生时代略显稚气的微笑。
对比照片和她苦涩的脸庞,空气中有某种割裂。
霍时宇起身,从背包里拿出面向警方和社会的寻人启事副本,分发至团队成员。
“补习班叫什么名字?”
他低声问。
“伯伦学苑,渊都南区,最有名的数学和化学辅导校之一。”
龚黎凝视着他,“你们能帮帮我吗?
可可不是逃学的孩子,她讨厌一切欺骗。”
唐骁注视着她灼热的眼神。
这不是普通的家长求助——她的信任像一件无法承受的重担,吊在众人心头。
“一定会查。”
他郑重答复。
现场陷入短暂的静谧。
艾佳顺着记事本上的线索语气柔和插言,“阮可有无最近精神异常?
或者和人交恶?
补习班内是否出现过霸凌?”
“她成绩压力大,前一阵子常问我‘如果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怎么办’。
但没发生特别异常的事。
班里……氛围不好,卷得厉害。
可可有自己的小圈子。”
话音刚落,晋遥敲下最后一句,抬起头:“请列出最近密切接触的朋友和补习班老师联系方式。
我们需要调取现场监控和社交记录。”
龚黎点头:“我会发给你们。”
唐骁点了一下头,朝团队示意散会。
等门合上,屋里只剩下五人,他沉声吩咐:“艾佳,下午赶去伯伦学苑,查证物痕和监控死角。
陈醒,帮我过一遍补习班外及周边监控,顺便查查临街商铺摄像头。
霍时宇,联系媒体资源和家长,问问有没有其他孩子反映异常。
晋遥,你和我一起准备家人与密友的访谈。”
“时间不多。”
他补上一句。
外头飘着细雨,天色阴沉化不开。
艾佳披上外套,短发扎起,一如既往地高效率收拾装备。
她瞥了唐骁一眼,轻声说道:“补习班这种地方,最怕隐藏的垃圾。
监控盲区、卫生间、逃生楼梯我先查,走。”
陈醒接收现场指令时表情寡淡,但登录系统的指尖却带着压倒性的专注。
他插入一根加密U盘,黑底屏上数字跳跃,熟练输入指令,将周边一公里内所有摄像头线路汇总。
“查到了。
补习班大门内外摄像头调取权限在物管和校方,需申请。”
他微微皱眉,“不过周围小商铺门口有两路画质不错的探头,能再做比对。”
唐骁递过去补习班联系人信息,目光坚定。
晋遥随唐骁走出会议室,短暂的并肩沉默后,轻声问:“你觉得这孩子,是自愿消失,还是被动脱离?”
唐骁注视着远处模糊的走廊,声音低沉:“如果连最后一帧画面都检测不到,小女孩不是自愿走出去的,可能性就变得复杂,甚至危险。”
“你更相信人性的恶意?”
晋遥的嗓音冷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
“我信概率。”
唐骁顿了顿,沉思片刻,目光如刀,“补习班的问题远没表面那么简单。”
球队的风雨初起。
霍时宇早己快步奔向大厅,熟稔地翻找手机通讯录,强行欢快的语气在耳边回响,“老周,你表妹不是在伯伦学苑做后勤吗?
安排个疏通,我让你抢到顶流新八卦。”
艾佳和陈醒步履匆匆赶往案发地。
艾佳撑起黑伞,天光与水汽映衬她凝定的面容,声音低低地道:“失踪案多数人会先追查家属和学业压力,但真有经验都知道,意外里的‘例外’,永远是常态。”
“所以你觉得呢?”
陈醒冷静反问。
艾佳收伞,踏进伯伦学苑门厅,“补习班有太多不见光的事,老师、同学、保洁、门卫,每个人都可能撒谎。
可真相就在看似普通的异常之中。”
光线在楼道尽头拉出一条灰暗的线。
监控探头像一道无声的目光,冷冷记录着人们一举一动。
“先查监控,三楼理化自习教室靠近安全门,按常理不会装探头,但走廊必有。”
艾佳语速极快,“你去调资料,我先去卫生间、楼梯间摸排。”
“明白。”
陈醒低头滑动手机,调用离线地图,一边向物管处走去。
另一端,唐骁同晋遥走访阮可所在学校,和班主任、同学一一简短谈话。
“她成绩一首很稳定,性格算独来独往。”
班主任回忆,“出了事,大家都有点难以置信。
可可最近一首在写日记,情绪起伏大。”
晋遥微微皱眉:“日记还在吗?”
“还在。
我替她保管,家长说能让警方查看。”
唐骁翻开薄薄的蓝色日记本。
内页有少女飘逸工整的字迹,夹着一朵还未褪色的紫罗兰花瓣。
“压力让我像窗外的月牙,被黑夜切割成无数块。
谁会在意你用尽全力呼救,却没人听见?”
页角的字迹微微模糊。
晋遥用目光细细查看,低声道:“她有很深的无力感,却仍在努力挣扎。
这不像会离家出走的精神状态——至少不是为了逃避。”
唐骁点头,示意他可以拍照记录。
信息汇集在团队成员间迅速流转。
霍时宇在社交平台上追踪阮可Ig最后一次状态:一张夜色下的城市霓虹,配文为:“有些答案藏在光影之间。”
当晚,团队汇合在渊都南区的临时作战点。
艾佳展开一张勘查照片图:“卫生间隔板有新刮痕,楼道拐角墙上残留指甲印。
现场气味异常,像消毒液和未知化学品。”
陈醒打开投影仪,播放多个时段监控。
“二十二点至二十二点半,阮可的确自习结束下楼,但走到电梯门口后再无画面。
大门与侧门均无她出境。
盲区出现在三楼西侧通向后楼梯的路上,楼梯尽头接听不到任何探头。”
唐骁望向大家,神情冷肃。
“如果她不是走出去的,那么,她消失在了补习班内部某个难以察觉的角落。”
屋外的雨,己经停了。
窗外灯光割裂夜色,将五个人的倒影印在落地窗前——不同背景,不同秘密,却因一桩无声失踪,被紧密地拉在一起。
阮可的影子,就在渊都这片千万光影缝隙中,静静等待着被找到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