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寒冬，我带着妹妹躲在木屋里裹了好几层棉被。饿到晕厥，
将军夷吾闯进屋内四处搜刮，最后把目光落在最小的妹妹身上。滚烫的肉汁进入嘴里，
神志不清的我咽了下去。自此乱世多了一个啖肉饮血的女魔头。把夷吾踩在脚下时，
他平静地望着我：夷雪，你要杀了你的救命恩人？抵在他喉间的剑猛地一颤，
我红着眼嘶吼道：我宁可死在那个寒冬！1.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漫天飞雪，裹着寒风，
飘飘扬扬的落下。爹娘叫我带着妹妹躲在屋里，两个人出去后，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耳膜。
我站在窗边看见，爹娘倒下了，一摊血迹很快又被厚雪掩盖。三个人影向家里走了过来，
妹妹才三岁，小小的一团在我的腿边颤栗着，泪光闪烁，糯声开口：姐姐，我怕……
我拼命忍着呜咽，抱着她藏进了杂物间的柜子里，轻声哄着：不怕啊，姐姐在。
棉被把妹妹裹得像一团粽子。她的小手冰凉，嘴唇发紫，
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媛媛还冷。她又摸我的脸蛋，眉头紧皱：姐姐，你也好冷，
比媛媛还冷！媛媛抱着姐姐就不冷了。小小的手臂环住我那刻，我的眼泪再也憋不住，
唰地落在地上，结了冰。我又出去找了两条棉被，以为这样就会好起来。
但两个人的体温还在渐渐下降，我连回应媛媛的力气也没有了。眼前一片黑暗，
媛媛好像在哭。哭得好大声。明明她很乖，从小不哭不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姐姐，
连娘都嫉妒我。意识逐渐模糊时，橱柜猛地打开了。炽热的火把靠近我的脸颊，
耳畔传来冰冷粗粝的喊声：这有两小孩！两三脚步声匆匆而来。我睁开眼，
拿火把的人五官深邃，身披铠甲，全身散发着杀气。他问我这有吃的吗。
我努力抱着妹妹想靠近火源，干涩的嗓子只吐出了一个字：冷。高个士兵嘟哝，
冻死正好，夷吾回头眼睛一瞪，高个子立马闭嘴了。夷吾把我搭在肩上，
妹妹塞给了后面的士兵，他们把我俩扔到了楼下刚点燃的暖炉旁。脑袋清醒后，
我意识到就是这些人杀了爹娘，三人如饿狼般的眼神扫视在我和妹妹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我警惕地抱着妹妹躲在角落，整整两天没有进食。妹妹吸吮着我的大拇指，
无力地躺在我的怀里。矮胖子抓到一只雪鸟，和高个子争抢过程中鸟被撕得七零八碎，
两人连着羽毛嚼着咽了下去。手上的吮吸感消失，妹妹饿晕了。我慌了，
哭着求旁边沉默坐立的夷吾，他一巴掌把我呼倒在地，像在极力压抑着吃人的欲望：滚！
忍着疼痛和饥饿，我有气无力地往散落一地的羽毛爬去。刚触碰到一根羽毛，
高个子的脚一抬，把我用力踹开：去你的！这一踹，五脏六腑猛烈震痛。又疼又饿，
我彻底昏厥过去。2.一股热流钻进胃里，肉香味唤醒我死去的神经。
夷吾正神情专注给我喂肉汤。我疲惫的抬手接过，说了句谢谢，他没应声，沉默着起身离开。
端着肉体抿了两小口，我开始找妹妹，却四处找不见。妹妹呢！我妹妹呢。
我红着眼跟在夷吾身后，他被我追得不耐烦，敷衍道：饿死了。
饿死了?我愣神看向这碗肉汤，才发现里面漂浮着一颗牙齿。小小的乳牙。
哈……我神智恍惚的颤声问道：那尸体呢?夷吾像是彻底烦了，朝我吼道：不知道！
天地都在旋转崩塌，我的心猛的抽痛，倒地晕了过去。醒来后，我知道，他们杀死了妹妹，
而我也有罪。如今爹，娘，妹妹都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晚上我无数次的干呕，
想***，滔天的恨意又支撑我熬过了漫长的夜晚。早上雪停了，三个人要离开，
我跪在夷吾旁边求他带我走。干嘛带着这个敌国的拖累?咱不杀了她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矮胖子***。小屁孩瘦得干巴，连回去做军妓都没人要！高个子讽刺道。我，
我会做饭，会打架，也识字，你就把我当成男人用。夷吾皱着眉沉默，
我快哭了：我真的无处可去了，求求将军带我走吧，做牛做马都行，
让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他忽然笑了：你怎么看得出我是将军。我战战兢兢，
以为自己观察错了，对方却爽朗开口：有眼光，我收下你了。我叫夷吾，
以后你就叫夷雪吧。那天我有了新的名字，如愿的留在了仇人身边。后来我才知道，
夷吾的确不是大将军，而是小校尉。离开赵国，我前往了楚国。从他身边不起眼的丫鬟，
百般谄媚，成了小护卫，流血流汗，才有勉强站上了战场的资格，这一路，我吃了好多苦头，
也杀了好多人。手上沾满了恶人和无辜之人的鲜血。但自打我从家里走出来那一刻，
我就没打算把自己当成人。喝了那碗肉汤的我，有什么资格做人。
不过是披着人皮的一只恶鬼。连夷吾也夸我，是一把杀器，即便接到屠城的命令也面不改色。
即便屠的，是我故国的城。杀起人来，我就和着魔了一样，越杀越猛，哪怕对面是女人，
小孩，老人，也毫不留情。军队里的人私下都骂我是无情无义的女魔头，对我避而远之。
我也嫌自己晦气，习惯一个人待着练武功，一练便是半日。到了饭点，
就硬着头皮抢着多塞好几碗饭，吃得毫无修养，被人吐槽像饿死鬼也早就习惯了。练功，
吃饭，杀人，日复一日，转眼到了年末，又下起雪来。新年别人阖家团圆，我无处可去。
夷吾提出带我回他家，我欣然答应，借此正好摸透他家的地点、人数，以后杀起来也方便。
他把脸剃得干净，穿上素衣，猛地一看还不知是谁家玉树临风的公子。
怪不得他不准我叫他叔，说他只比我大四岁。那时我看着他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死活不信。
他叫我也收拾收拾，我望着镜前那张成熟冷峻的面孔，差一点认不出来这是自己。
穿盔甲穿惯了，女儿家的衣服滑溜溜的让我浑身难受。夷吾看见我愣了两秒，
走过来把簪子给我扶正，轻声道：你更适合当女人。他的手划过我的鬓角时，有些痒，
我没忍住，转身对他翻了个白眼。夷吾反常地没跟我斗嘴，而是傻笑着，
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倒习惯他骂我两句，雄赳赳的走在前面。奔波一路，
终于到了夷吾家，他爹娘热情的起身迎接我，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瞪着我。
她指着我骂：你就是勾引我丈夫的贱蹄子！夷吾脸色瞬间黑了，
盯着父母厉声：我不是叫你们把她送走吗！?
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夷吾口中比他小十岁的童养媳。为了躲这荒唐的婚事，
他鬼使神差从了兵。他娘慌张地把二丫拽进小仓库，锁好门后，
紧张地搓着大腿朝我惭笑：这孩子不听话，您别跟她计较。3.我摇头，心里想，
妹妹如果还活着，长大后肯定不会是这副刁蛮模样。夷吾家很破，屋里却很干净整洁，
一家人围着吃白菜馅的饺子，连肉都舍不得加。二丫使劲往嘴里塞饺子，脸鼓鼓的，
还不忘瞪着我。模样好笑又可恶。我拿筷子敲了下她的头，
恐吓道：再瞪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她哇地哭了，
躲在夷吾后面委屈地抽噎：我只是怕你来了，哥就真的不要我了！夷吾冷哼一声，
语气渐软：这下不乱叫了?二丫疯狂摇头，顺势朝我鞠躬道歉：姐姐对不起，
二丫错了！他爹娘好似松了口气，我恍惚一阵。多久没听到小孩叫我姐姐了。
夷吾伸手想擦去我的眼泪，被我侧身躲过，手不自觉按住腰间佩刀：我……我没事。
差一点，我就要抽刀割了他的喉咙。我忍得，实在太辛苦了。这两年呆在他身边的每分每秒，
都是煎熬。夷吾面色一僵，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嘴里的饺子也没了味道。我朝他强笑，
心想，多好的一家人啊，多好的一家四口。曾经我也有过家的，不过被夷吾他们毁掉了。
肉汤进了这些魔鬼的肚子里，就连我也成了魔鬼。那颗乳牙浮现在脑海。想到这，
胃一阵痉挛，我捂嘴跑出去呕吐。夷吾舀了一勺水，跑过来递给我：知道你吃不了肉，
我特地叫娘一丁点肉都没加，怎么还难受?我自从喝了肉汤那天起，只要碰肉，
就会恶心晕厥。可能是早上吃坏了。我敷衍道。他叹口气，拉着我到屋顶休憩。
屋顶的空气毫无遮挡，一股清风带走了扰人思绪。待到午夜鞭炮竹响起，
我和他坐在屋顶赏烟花。烟花好美，我不禁弯了嘴角。夷吾折了孔明灯，
小心翼翼地用毛笔写下七扭八歪的字体。我仰头望着他，认真地问：夷吾，
你许的什么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他双眸亮晶晶的盯着我，
红亮的烟花映得他脸绯色一片。深邃严肃的五官此刻都柔和下来，多了几分少年气。
我的心漏了一拍，嗤笑自己肯定看错了。那你的梦想是什么。我执着追问。
成为睥睨天下的大将军。那双眼睛愈加亮了，亮得透进我的心里。你呢他反问。
那么，我的梦想就是你。我直勾勾的盯着他。夷吾的脸瞬间爆红，
语无伦次道：什、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慌忙跳到房下，不小心跌了一跤，
吃痛的声音传来。我这次没有看错，他真的脸红了。可我已经承受不住这份心动了。我抬头，
夜空几点星星，娘说，人死就会变成天空中的一颗星星。冰冷的月光洒在身上。我没有撒谎，
我的梦想就是，毁掉他的梦想，然后杀了他。把我的痛苦，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3.好像因为昨晚那句话，夷吾跟我说话不都自然了，一路上都不与我并排走，
非要在后面墨迹。一回头，他就东张西望装作很忙。我无奈先到了军队，
迎面跟高个子和矮胖子打了个照面，还真是冤家路窄。
他两正淫笑着拖拽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看到我像撞到鬼似的，暗骂着朝边靠去。
自从去年我把这两人揍得哭爹喊娘后，他们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这女人我要了。
我一把将高个子手里的绳子拽过来，他踉跄几步后，企图从我手里夺回绳子。
我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笑眯眯道：你个没把的，除了会把女人虐待到哇哇大叫以外，
还能做什么?高个子脸瞬间臊红，忽白忽紫，
指着我发抖：***不就仗着夷吾护着你为所妄为吗！一个专属军妓还在这逞上英雄了。
不远处的士兵们向这靠拢，矮胖子壮了士气，小声嘟囔：这么爱当女菩萨，
不如自己去给弟兄们泄泄火。六七个人把我围起来，恶意满满：女魔头，这么好心，
不如你来换她?听到这，被绑起来的女人用力把我撞了出去，
神经失调的大喊：你们带她走！放我走！放我走！未曾预防，我被撞倒在地，
恶劣的哄笑声刺得耳膜生疼。我吃了一嘴灰，爬起来吐了出来，这就是人性啊，
早就领悟无数次了。乱世中，自顾尚且困难，哪还救得了别人。我就是不长记性。带她走！
带她走！一群畜生欢呼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饥渴。我握紧拳头，看来今天又要破军规了。
住手！夷吾冲过来，把我挡在身后：你们这些狗崽子，给我滚！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地都震了三震，所有人一轰而散，只有女人还傻愣在原地。夷雪，
你再多管闲事，我可不会再护着你！他狠狠瞪了眼我后，挥袖而去。多久以前，
他也是这么说的，我苦笑，给惶恐的女人松了绑，淡淡道：滚吧，能跑多远是你的本事。
她盯着我愣了片刻，转身飞跑。我望着她渐渐消逝的背影，猛地松了口气。
没人知道我这个屠过城的女魔头，用剑柄偷偷敲晕过多少女人小孩。好像这样，
他们就能有机会活下来，爹娘和妹妹在天上也会高兴一点。不至于骂我罪孽深重，
也叫我女魔头，唾弃我应该下地狱。我习惯这样自欺欺人。思绪繁重，脑袋一阵眩晕，
我猛地坠倒在地，意识消散前，好像听到夷吾崩溃大喊我的名字。4.睁开眼，
面前就是夷吾和大夫忧心忡忡的表情。我捏紧被角，责怪自己怎么能够晕倒。
猪羊肉吃不了一点，鸡肉鱼肉至少多吃些。大夫苦口婆心的叮嘱着思绪游离的我。
吃不了肉，光凭那些干粮，营养根本上不去，你哪来的力气去打仗啊！又是个小女娃子。
大夫有些急了，不过他这句话，倒准确地戳中了我的心病。我不想比男人弱，
我练习比他们勤奋，吃得比他们多，如果因为营养不良有了病根，落在男人后头，
我会恨死自己。我说了多少遍，她吃不了！夷吾红着眼推开大夫，吼道：能治就治，
不治就滚！他见过我吃肉时的应激反应有多吓人，跟要了我半条命一样。
军队里的大夫本就宝贵，哪经得住他这么吼。若不是他武力值太高，又是个战略天才，
上头有人赏识，估计早被人踹下台了。我吃。望着大夫青紫的脸，我咬牙道。一声落下，
夷吾不可置信的盯了我两秒，通红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烁。他猛地松开紧握住我的那双手，
泄气般地大步离开。没走几步，迎头撞上了定远将军莫离，
莫离喜气洋洋的表情在看见夷吾流眼泪后，变成紧皱的眉头。城攻打得漂亮，
咱军队不少人都被提职了，你那小护卫都跟你平排坐了。你是骑都尉，她是骁都尉。
莫离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虽然我也欣赏那丫头，但是你可别陷得太深了。
夷吾一个铁血铮铮的男子汉，因为这丫头偷偷哭过多少回，求过他多少次，莫离都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一个女人罢了，想要多少没有，根本不值得夷吾这般掏心掏肺。她只有我了。
沉默片刻后，夷吾闷声开口。夷雪身上有多少伤，被人欺负过多少次，吃过多少苦，
只有他知道。莫离哑然，正巧听见帐篷里传来我剧烈的呕吐声，
几秒后叹息开口：下半年有场大战要打，你好好准备，打好了，我这位置就该换人了。她，
也能好过些……夷吾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自然听得懂这句暗示，人生有两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