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庄严肃穆。
与寻常审案不同，今日的公堂之上，竟设了三张主审官的桌案。
正中端坐的，是刑部尚书沈度；左侧，是大理寺卿李克；右侧，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陵。
大夏王朝的司法三巨头，齐聚一堂。
堂下两侧，站满了前来旁听的文武官员。
他们的表情各异，有好奇，有幸灾乐祸，也有凝重。
当苏长青被押入大堂时，这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让他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他下意识地寻找着父亲的身影。
宿国公苏战穿着一身深色的朝服，站在武将队列的最前方，面沉如水，眼神中看不出喜怒。
但苏长青能感觉到，父亲那如山岳般的身躯，此刻也绷得极紧。
而在另一边，他的“同案犯”，武安侯世子张狂，早己跪在了堂下。
张狂的模样，比苏长青要凄惨得多。
他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泪痕，身体不住地发抖，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这小子……”苏长青在心里冷笑一声。
“演技不错。”
他很清楚，张狂这副可怜相，正是为了博取同情，将“被蒙蔽的从犯”这个角色演到底。
“带人犯苏长青！”
随着沈度一声威严的喝令，苏长青被衙役按着，跪在了张狂的身旁。
“啪！”
惊堂木重重落下。
“奉圣上谕旨，彻查武安侯世子张狂、宿国公府三公子苏长青，合谋走私、扰乱国法一案。
此案由三司会审，尔等二人，必须从实招来！”
沈度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
“张狂，”沈度将目光投向了左侧。
“你先说，可知罪？”
“大人！
学生知罪！
学生知罪啊！”
张狂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学生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
听信了小人谗言，以为贩卖私盐有利可图，才……才铸成大错！
学生愧对圣上，愧对父亲，愧对列祖列宗！
求大人看在学生是初犯，从轻发落啊！”
他一边哭，一边重重地磕头，额头很快就变得一片青紫。
演得真好。
苏长青看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张狂这番话，看似把罪名全认了，实际上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句“听信小人谗言”，就把责任推给了未知的第三方。
“苏长青，”沈度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张狂己经招认，你呢？”
来了。
苏长青深吸一口气，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
他没有像张狂那样大哭大闹，而是先对着三位主审官，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然后，他抬起头，脸上充满了与他年龄相符的慌乱和悔恨。
“回……回三位大人，学生……知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学生自幼顽劣，不服管教，整日与……与张兄厮混。”
他恰到好处地看了张狂一眼。
“因手头拮据，一时贪念上头，便……便跟着张兄，一起做了这等违法乱纪的糊涂事。
学生知道错了，愿意接受国法惩处，只求……只求能给我父亲留几分颜面。”
这番话说得，比张狂的哭嚎，要有水平得多。
既承认了罪行，态度诚恳，又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跟随者”的从犯位置上，还顺便点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后台。
他能看到，父亲苏战那紧绷的脸，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些。
堂上三位主审官交换了一下眼神。
大理寺卿李克微微点头，似乎对这个处理结果还算满意。
而刑部尚书沈度，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谁也无法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好。”
沈度缓缓点头。
“既然你们二人都己认罪，那这案子，倒也简单。”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走私私盐。
那本官倒要问问，你们可知，你们走私的，究竟是何物？！”
“来人！”
“将码头当场查获的证物，呈上来！”
苏长青的心里“咯噔”一下。
“走私的究竟是何物？”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私盐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几名衙役抬着几口沉重的大箱子，走上了公堂，重重地放在地上。
箱子还是那些箱子，苏长青在记忆里见过。
“打开！”
沈度下令。
衙役上前，用铁撬撬开了箱盖。
“哐当”一声，箱盖被掀开。
然而，箱子里，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白花花的盐包。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深的、泛着金属寒芒的钢铁！
那是一具具己经上好了弦，闪烁着死亡气息的……军用重弩！
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箱中，箭匣里甚至还装填着淬了黑漆的破甲箭！
轰！
苏长青的大脑，仿佛被一颗炸雷当场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军弩？！
记忆里，张狂明明告诉他，他们贩的是利润最高的淮南雪盐！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的张狂。
只见张狂此刻也“同样”是一脸震惊和煞白，仿佛也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的……大人，这不是我们的货！”
张狂惊恐地尖叫起来。
“我们运的是盐！
是盐啊！”
“是吗？”
沈度的脸上，满是嘲讽的冷笑。
他没有理会张狂的辩解，而是转向另一名官员。
“户部的人，说说你们查到的账目。”
一名户部官员出列，手持账本，高声念道：“启禀三位大人！
经查，与此案相关的赃款，共计黄金五百两。
其金锭制式、戳印，均与兵部前日下发的‘北境阵亡将士抚恤金’，完全吻合！”
抚恤金！
如果说军弩让他震惊，那这三个字，就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完了。
苏长青呆呆地跪在那里，看着那些闪着寒光的军弩，听着耳边“抚恤金”三个字的回响。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走私案。
这是一个从头到尾，都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张狂不是他的“同伙”，他是“屠夫”！
而自己，就是那只被他骗进屠宰场的、愚蠢的羔羊！
他以为自己只是犯了一个“过失伤人罪”，正准备找最好的律师做减罪辩护。
结果在法庭上，检察官却告诉他，他犯的是“一级谋杀”和“反人类罪”！
他之前准备的所有辩词，所有策略，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堂上，刑部尚书沈度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缓缓落下。
“苏长青，你还有何话可说？”
“你认的，到底是走私私盐的小罪？”
“还是……私运军械、侵吞抚恤、意图谋逆的……灭族大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