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生戏客第一章 市井隐士白玉棋子叩击青石棋盘,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
仿佛寺庙中敲击木鱼的僧侣,超然物外。云璇素白的手指悬在半空,
目光扫过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又越过棋盘,落在对面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身上。
“王掌柜,你的运盐队三日后抵达临安关,最好改走水路。”她声音平静如水,不起波澜。
王掌柜擦着额角的汗珠,强笑道:“云先生,不是我不信您。只是这陆路走了十几年,
从未出过差错,为何偏偏这次…”“漕运总督赵寰的侄子赵启明,
三日前强占了临关县令的宅邸。”云璇指尖的白玉棋子轻轻点在棋盘东南角,
“县令的小舅子是这一带最大的山匪头目。你运盐队中那三车‘茶叶’,
足够他们撕破脸皮了。”王掌柜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那三车里装的哪里是茶叶,分明是私盐,足够他掉脑袋的勾当。“改走水路,
最多损失些时间。继续陆路,人财两空。”云璇抬手轻叩棋盘,“选择在你。
”一枚银锭被颤抖着放在石桌上。王掌柜连声道谢,仓皇离去。云璇看也没看那锭银子,
指尖棋子再次落下,仿佛方才不过是说了句天气真好。素雅的文士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衬得她越发超尘拔俗。市井喧嚣似乎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永远是那个冷静的旁观者,
执棋者。“精彩,真精彩。”一声轻笑从旁传来。云璇没有抬头,继续摆弄棋盘上的残局。
“旁观他人棋局,非君子所为。”“若这棋局关系在下性命,偷看几眼也不算失礼吧?
”那人自顾自坐下,手指捻起一枚黑子把玩。云璇终于抬眼。来人约莫二十七八,
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阴郁,衣着华贵却不张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正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墨尘。”他自报姓名,
指尖黑子落在棋盘上,恰好截断了白棋的一条大龙。“赵相门下谋士”墨尘又落一子,
“云璇,前朝太史令云琛之女。云家满门忠烈,前朝覆灭时拒不降新朝,男子斩首,
女子充官妓。唯独你,当时年仅十二,不知所踪。十五年后重现人间,却成了市井谋士,
专解疑难杂事。”云璇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墨先生对我很是了解。
”“我对所有潜在的对手都感兴趣。”墨尘目光扫过院落,
“特别是那些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甘于隐在陋巷的人。你在谋划什么,云璇?
”“下一盘棋而已。”她淡淡道。墨尘正要再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同时转头,
只见一白衣少女不顾阻拦闯入院中,身后跟着两个惊慌的仆从。“云先生!求您见我一面!
”少女声音清亮却带着急切,扑通一声跪在石阶前。“清颜三顾茅庐,只为求先生出山相助!
”云璇眸光微动。李清颜,皇室血脉之一,如今落魄得连寻常富户都不如。
她听说过这位公主的事,据说心地纯善,常散尽家财救济穷人,在这乱世中简直愚蠢得可笑。
墨尘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云璇,又看看跪地的少女,仿佛在看一出好戏。云璇起身,
素白衣袖拂过棋盘。“公主请起,云某不过一介布衣,当不起如此大礼。”李清颜抬起头,
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她约莫十七八岁,眼神清澈如泉,此刻却盛满坚定。
“先生当得起。清颜知道先生有大才,能助我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云璇静静注视她片刻,
忽然问:“公主以为,当今百姓最需要什么?”“仁政,减赋,休养生息。
”李清颜毫不犹豫。“错。”云璇声音冷清,“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神。”李清颜愣住,
连一旁的墨尘也微微眯起眼睛。“乱世之中,百姓不需要另一个仁慈的统治者,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信仰,一个足以让他们忘记痛苦、燃起希望的神明。”云璇走向李清颜,
俯身将她扶起。“公主可愿成为这个神?”李清颜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化为决然。
“若能为百姓带来希望,清颜愿听先生安排。”云璇唇角几不可见地扬起。完美的答案,
完美的棋子。墨尘忽然轻笑出声,引来两人目光。“造神运动?有意思。”他起身,
掸了掸衣袍,“云先生,看来我们很快会再见面。届时,
希望你的神已经准备好面对真正的考验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云璇一眼,转身离去,
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背影。云璇的目光重新回到李清颜身上,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眸深处,
闪过一丝灼热的光芒。棋局已布,棋子就位。现在,游戏正式开始。
第二章 神性初塑七日后的城南贫民区,空气燥热得没有一丝风。
枯瘦的孩童蹲在倒塌的土墙旁,眼睛空洞地望着龟裂的土地。老人们摇着破蒲扇,
嘴里念叨着求雨的歌谣。干旱已持续三月,井水干涸,庄稼枯萎,连树皮都被人剥去充饥。
“神女来了!神女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李清颜一袭白衣,
在几个随从的陪伴下走来。她额角沁出细汗,却依然保持着优雅姿态。云璇跟在她身后半步,
素袍玉棋,目光冷静地扫视四周。“公主,此举太过冒险。”随从低声道,“灾民易子而食,
万一暴动...”“正因为灾荒,才更需要希望。”云璇轻声打断,目光落在李清颜背上,
“神女会带来雨水,带来生机。”李清颜回头看了云璇一眼,眼中有一丝不确定,
但很快被坚定取代。她走向一个抱着婴孩的妇女,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
那妇女颤抖着接过,连声道谢,眼泪混着尘土滑落。云璇默默观察。很好,怜悯而不卑微,
高贵而不疏离。李清颜天生具有这种气质,只需稍加引导。“先生,
我真的能...”李清颜趁无人时低声问。“记住推演的结果。”云璇声音平稳,
“午时三刻,乌云自东南来,降雨三寸。”这不是预测,而是计算。
云璇花了三天时间研究天文地理,推演气象变化,得出这个精确的结论。神迹需要精心策划,
而非侥幸。忽然,人群外传来马蹄声。一队官兵闯入,为首的高大男子翻身下马,
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墨尘。”云璇轻声道,声音只有李清颜能听见。墨尘径直走向她们,
嘴角挂着那抹熟悉的嘲讽笑意。“云先生,李姑娘。真巧,奉宰相之命巡视灾情,
不想遇到二位。”他的目光落在李清颜身上,仔细打量。“听说李姑娘自称能求雨?
”“清颜不敢自称什么。”李清颜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只是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
必不忍见百姓受苦。”墨尘轻笑,转向云璇:“云先生以为呢?”云璇指尖轻叩白玉棋子。
“天地有道,万物有理。雨自有其该来之时。”“巧了,我昨晚观星象,推演气候,
近几日并无降雨可能。”墨尘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清晰可闻,“若午时无雨,
这些满怀希望的百姓,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愤怒的民众,可比干旱可怕得多啊。
”李清颜脸色微微发白。云璇却淡然依旧:“墨先生对自己的推演如此自信?
”“不如云先生自信。”墨尘目光扫过她手中的棋子,“敢以他人性命为赌注。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的刀光剑影。一旁的李清颜屏住呼吸,
仿佛目睹两位绝世高手过招,而她就是那柄被争抢的剑。终于,
云璇唇角微扬:“那墨先生敢与我一赌吗?若午时三刻降雨,你需当众承认自己学艺不精。
若无雨...”她顿了顿,“我任凭处置。”墨尘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浓厚的兴趣。
“好,一言为定。”时间在焦灼中流逝。烈日当空,没有一丝云彩。灾民们开始窃窃私语,
怀疑的目光投向李清颜。墨尘好整以暇地站在树荫下,仿佛已经获胜。李清颜指尖微微发抖,
云璇轻轻按住她的手腕。“信我。”只有两个字,却重如千钧。午时二刻,
东南天际果然出现一抹乌云。午时二刻半,乌云蔓延,遮住烈日。午时三刻,
第一滴雨珠砸在干裂的土地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大雨倾盆而下。
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人们在雨中跪拜,高呼“神女”。孩童在雨中奔跑嬉戏,
老人们仰面接受甘霖洗礼。李清颜站在雨中,白衣湿透,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看向云璇,后者微微点头。墨尘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华服。他脸上没有了惯有的嘲讽,
只有纯粹的震惊与思索。终于,他走向前,声音洪亮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墨尘才疏学浅,
不及神女通天之能。”他躬身行礼,目光却看向云璇,带着前所未有的审视与兴趣。
雨水顺着云璇的脸颊滑落,她第一次允许自己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推演无误,
计划顺利。但当她看到雨中跪拜的百姓,看到李清颜眼中闪烁的泪光,
心中某处细微的、被遗忘的角落,轻轻颤动了一下。她迅速压下那丝异样。棋手不需要感情,
只需要结果。第三章 镜殿对峙祭祀大典的前夜,月光如水银泻地,
将宫殿群笼罩在一片清辉中。云璇独自行走在空旷的回廊上,白玉棋子在手中有节奏地轻叩。
明日是李清颜第一次在国家级的祭祀大典上亮相,也是“神女”形象确立的关键一战。
墨尘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进行最后的推演。不知不觉,
她来到镜殿前。这是前朝留下的独特建筑,殿内四面墙壁乃至天花板都镶嵌着银镜,
人入其中,仿佛有无数个自己同时存在。前朝皇帝相信这能助他明心见性,
看清自己的每一个侧面。云璇推门而入。然后顿住了脚步。镜殿中央,
早已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墨尘转过身,无数个他的镜像随之转动,
形成一个令人眩晕的阵列。“猜到你会来这里。”他声音在镜殿中产生奇特的回音,
“每次重大行动前,你都需要绝对安静的地方进行推演。而这里,”他抬手轻触身旁的镜面,
“能让你看清每一个角度,不是吗?”云璇面无表情地走近,两人的身影在镜中无限复制,
仿佛有无数对云璇和墨尘在这殿中对峙。“明日的祭祀,你安排了什么助兴节目?
”云璇直接发问。墨尘轻笑,指尖划过冰冷镜面:“云璇,你相信命运吗?
”“我只相信推演和概率。”“那我们的相遇呢?”墨尘转身,正对着她,“偌大王朝,
偏偏你我在市井中相遇;复杂棋局,偏偏你我思维如此相似。这是概率,还是命运?
”云璇没有回答。镜中的无数个她同样沉默。墨尘向前一步,
声音低沉:“你知道我为什么为赵寰效力吗?”“权力?财富?”“复仇。
”墨尘眼中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情感——刻骨的恨意,“赵寰杀我全家,只留我一人,
要我替他卖命,看他如何践踏我守护的一切。”云璇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她没料到这个答案。
“所以我需要权力,需要接近他,需要等待时机。”墨尘的声音在镜殿中回荡,重重叠叠,
“而你,云璇,你和你的神女,是我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他忽然伸手,不是朝向云璇,
而是指向镜中无数个她的影像:“你造神,我复仇。本质上,我们都是被过去囚禁的人,
不是吗?”云璇注视镜中无数个自己,那些影像仿佛在质问她的每一个选择。
为达目的可以牺牲道德,这是她一直信奉的哲学。但此刻,
面对另一个同样被过去束缚的灵魂,她第一次感到一丝动摇。“明日,我会派人制造混乱,
试探神女的真伪。”墨尘忽然坦白计划,声音平静,“但不是我真正的杀招。
真正的危险来自祭坛东南角的柱子,我派人动了手脚。当人群涌向神女时,它会倒塌。
”云璇猛地看向他:“为什么告诉我?”墨尘的身影在镜中模糊又清晰。“因为我想知道,
在提前得知的情况下,你能做出多么精妙的应对。我想看看你的极限,云璇。
”他的目光几乎称得上温柔,“毕竟,这世上能理解我的人,可能只有你了。”那一刻,
云璇感到心中某处坚固的壁垒出现裂痕。她迅速重建防线。“谢谢你的情报。现在,
轮到我了。”她向前一步,与墨尘仅一臂之距,两人的气息几乎交融在一起。
“你家族被灭的真相,并非如你所知。”云璇声音冷静,“我查过卷宗。
下屠杀令的不是赵寰,而是先帝。赵寰只是执行者,并且,”她顿了顿,“他偷偷保下了你,
不是吗?”墨尘瞳孔猛然收缩,镜像中的无数个他也同时露出震惊表情。“有时,
我们恨错了人,只是因为不敢面对真正的仇人。”云璇轻声道,“或者,
因为仇恨已经成为我们生存的唯一理由。”沉默在镜殿中蔓延。
无数面镜子映照出两人复杂的神情,
仿佛有无数个平行时空中的云璇和墨尘正在经历同样的对峙。最终,墨尘轻声笑了,
笑声中带着释然与苦涩。“云璇啊云璇,你总是能看透一切,包括我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真相。
”他伸出手,不是威胁,而是一个奇怪的、近乎邀请的姿势。云璇没有动,
但她的指尖停止了轻叩棋子的动作。在无数面镜子的见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