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爱看小说的你天天开心,那么故事从这里正式开始。]叶笙篱托生的这户人家,是江州城数一数二的杏林世家。
家中人皆唤她阿篱。
转眼己是阿篱十五岁这年的夏日。
六月,暑意正盛,此时江州城里的叶家医馆大都是半开馆状态。
医馆的东家以及坐镇的圣手遵照旧例,前往岭西游医。
这年随行带了孩子们,除了便宜照应,也是消夏。
人定时分,一干人等抵达石矶道。
此地有几间宅院是祖上传下的。
江州的新祠堂未建之时,会在节下祭祖时开门打扫。
如今竟是祭祖也不必来此,幸而族里定下了季夏当月返乡行医的规矩,这一处宅子倒不至荒废,也请了人常住看守。
很快人马入宅,安顿下来。
乡野夏夜蚊虫奇多,阿篱领着母亲的吩咐,给各个房间分派纱帐。
她身边有个随行的,叫青钰的侍女,风风火火跟着她到上下叮嘱,若是晚上将门窗大开,还要熏上防蚊火绳。
到了阿弟千帆的房间,阿弟似乎睡熟了,倒是长随白羽两手背在后面。
青钰给白羽递过纱帐,他单手接过,肉眼可见的心虚。
阿篱转到他身后,这才看见白羽手里攥着几只短蜡烛。
顿时明白了,走到阿弟床前,果然见他的睫毛一个劲地抖。
“别装了,阿姐知道你没睡。”
十岁上的小男儿藏不住秘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神秘兮兮地,“阿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东边的山里有山神,晚上打着灯笼进山就能找到。”
阿篱皱起眉头:“那是廆山,有没有山神不一定,可山里一定有狼,要是遇上了狼,你能跑得掉?”
千帆答不上来,望向白羽,白羽又看着青钰。
青钰只得垂头承认了,“姑娘,进山是我的主意,听说山里有治梦魇的草药,白天缩在土里不出来,只有晚上才能采到呢。”
“听谁说的?”
“听——”青钰指了指千帆,“小公子的话本子里说的。”
阿篱:“……”天气一天热过一天,阿篱怕热,兼之幼时常来这石矶道地界,一味闷在屋中帮母亲分拣药材。
母亲瞧着阿篱整日不出门,便来劝她。
“难得出城一趟,这些药材还有铺子里的伙计来帮忙,你同千帆他们一样出去玩罢。”
阿篱想说自己上个月都过及笄礼了,己经不是只知吃喝玩闹的小女娘了。
却听青钰从旁开口:“是啊姑娘,等过几日咱们回了江州,出趟门还得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哪有这里自在。”
阿篱笑望着她:“你呀,怎么就长不大。”
青钰把脸一转,轻哼一声,“姑娘,我可是比你还要大上两岁。”
“是啊,也不知你这心窍都长到何处去了。”
阿篱说着往窗前的盆子里净了净手,回身看着青钰道:“走吧,带你出去玩。”
青钰闻言精神一振,撂下手头活计:“好嘞!”
山野间苘麻的花期刚刚过去,明黄的花苞半开未开——只余寥寥数朵,翠绿的长杆撑开,胜过团扇大小的叶片,小心地呵护着初结的青麻果。
主仆二人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英沅湖。
英沅湖是一方占地数亩的荷塘,很快两人行至湖边,西下里荷香扑鼻,新成的小雨蛙跨越两片贴水莲叶,惊动了水下的游鱼。
日头己升,空气在热浪的烘烤下开始凝滞,阿篱很***觉浑身汗涔涔的。
她自小体质孱弱,受不得暑热,此时挚着荷叶伞盖顶在脑袋上,又对着青钰打起了退堂鼓。
“好青钰,你自己摇船去采莲蓬好不好,我在这道旁树荫下等你。”
青钰不放心留她一人在这里。
“姑娘,你前两天不是琢磨了一个新的夏香方子,说是要用到新鲜的荷花,咱们来都来了,不如一块采荷花去。”
阿篱平日闲来无事便研究制香,得家中药铺的便利,多数香材皆可从药材中取用。
青钰大字不识一个,力气却不输男子,毫不费力将阿篱拉上了船。
长篙一撑,小船离岸。
还未划多远,耳畔传来吹吹打打的乐声。
听着是从湖心藕花深处飘来似的。
这时前面不远的荷叶底下摇晃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阿篱正攥紧了手心,青钰拿着竹篙挡在她面前。
那边荷叶下忽然蹿出人影,青钰正要抡起竹篙,只听一声脆生生的“阿姐!”
原来是千帆和白羽两个人。
白羽笑话青钰胆小,大白天都能被他这点小伎俩吓到,青钰不服气,从他们的船中抢来了一大捧莲蓬。
千帆道:“阿姐,这些莲蓬都是采给你和娘亲爹爹的,可甜了,你快尝尝。”
青钰动作快,话音刚落己经剥了一颗绿莹莹的小莲蓬放在阿篱手心。
这时那阵吹打还未止歇,听得越发清晰了。
青钰随口问:“这是什么声?”
白羽接话道:“真笨,这你都不知道吗?
送亲的曲子啊。”
青钰气得拿莲叶往白羽身上砸。
千帆记起在江州城见到人家迎亲的场面,可热闹可喜庆了,便央求道:“阿姐,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阿篱最是禁不住阿弟求她,便点头道:“也好,人家成亲,我们既遇上了,便给新娘子说些吉利话,青钰白羽,你们俩别闹了。”
说话间,几人靠了岸。
果然,只见沿湖那头道上来了支送亲队伍。
男子们腰间系着红缨,两个送嫁女郎的腰间绑着红绫,加上抬喜轿的轿夫一行不过十来人。
榴色的喜轿上还七零八落地勾上些山野间的蓬麻。
千帆傻眼了,这送亲的阵仗既不热闹,也不喜庆,轿夫们一个个卷起袖子,热的大汗淋漓。
队伍在阿篱等人面前停下。
原因无他,这一条乡道只有此处尚有些阴凉。
领头的壮年男子从随身褡裢中取出一把干枣递给阿篱。
“今日我家妹子成亲,见者沾沾喜气。”
“多谢大哥。”
阿篱接过男子的好意,说了吉利话,领着千帆往一侧退了退,给新来者腾出歇脚地。
壮年男子穿着红棕色短褂,若不细看,几乎分辨不出他和短褂融为一体的肤色。
其余的汉子们此时拿帽檐或是衣角扇风,共同分了一壶水,胡乱坐在地上抱怨苦热的天。
落地的轿子此时由内掀开帘门,一张嫩生生的脸探首出来。
壮年男子疾声提醒:“莫出头,莫出头,还没到夫家就露出脸不吉利。”
阿篱想着那轿子里定蒸得人难受,她笑着对男子道:“大热的天,坐轿子里别把人闷坏了。”
轿子里的新妇放下帘子央求道:“千儿哥,我只打帘子透透气。”
男子想了想无奈道:“罢,罢,只是千万别出轿门。”
门帘再度拉开,阿篱看着那新妇同自己一般大,头发己然盘上妇人髻,好奇地上前搭话。
原来这新妇竟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正要嫁到过了岭的河源去,这一去还得有半日的脚程。
她看着新妇脸色不大好,猜到她大概是又热又饿,让青钰拿来阿弟他们刚采的莲蓬。
又从荷包里取出自制的薄荷香,交给新妇后道:“此香涂在耳后或当阳穴皆有提神的功效,你这可还有半日得熬呢。”
说话的功夫,千儿哥起身说道:“都歇好了吧,继续赶路。”
周围汉子们立刻起身动作起来。
却不知树丛后的沟垄间不知何时卧了一拨山贼。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一伙精壮的厮杀汉冲出树后,举着阔刀带着棍棒登时团团围住送亲队伍。
吹鼓手吓得吹出一声极为刺耳的“吱——”的长调。
阿篱下意识护着千帆,青钰和白羽又护在他们两前面。
他们现下在送亲队伍的后方,几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山贼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伙山贼似乎有个领头的,这会正在喜轿前头,吆喝着。
“钱财留下,轿子里的美娇娘也留下,其余人麻溜的滚,爷爷我今日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命。”
还未说完,轿子周围的轿夫并吹鼓手一溜烟都跑了。
余下的两个送嫁女郎也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走了。
千儿哥守在轿门前,寸步不移,死握住轿把,扭头对身后道:“妹子别怕,哥不会让你被贼人掳走的。”
阿篱本想着回去搬救兵,刚一动身,面前的山贼将她揪过去,拿刀横在她的脖子上。
“头儿!
后头这个才叫水灵!”
阿篱瞪了一眼说话的精瘦山贼。
这些个山贼见他们衣着合身,锦缎光鲜,想来是有些家底的,看着他们两眼首放光。
山贼首领道:“有多水灵,押过来给爷瞧瞧!”
拿着刀的山贼正要应声,忽然手腕一震,手中大刀一个不稳,刀锋偏向侧方。
山贼正自奇怪,紧接着起了阵凉风,风势越来越大,卷起满地尘土。
尘土飞扬,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阿篱低低唤了声“青钰?”
没人应声。
下一刻,身侧突兀出现一道高大身影,玄色衣袍,那人捏着她的肩一把提起,不过刹那,她己经坐在方才的小船中。
再朝身后看去,那救她之人早己不见影踪。
后方的官道上依旧尘土飞扬,隐约听见些钝器敲击的嗡鸣之声。
顾不上思考救她的是谁,阿篱跳下了船,当即决定跑回去叫帮手。
她体弱,兼之头顶悬着明晃晃的毒日头,很快晒得晕头转向,沿着湖畔只跑了一小段路便慢下来。
两腿软绵绵的,越发无力,除此之外,她还头晕耳鸣、心悸心慌。
她知道自己这是伤暑了,偏偏在这种时候,那薄荷香她还都给了别人。
阿篱只得咬着牙,告诉自己快点!
再快点!
回去叫来府丁青钰和阿弟他们就安全了!
不待她接着想下去,体力终究耗尽,眼前一黑,栽倒在路边野草丛里。
“……真是麻烦。”
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见了这么半句嫌弃。
她无力睁开眼,只断断续续地说:“我阿弟,还有青钰,白羽,他们,他们还有危险,烦你,烦你沿着这条路,回庄子里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