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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4

原来影子死了,光也会疼。1.影子的宿命我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不能叫元清。

宫人带着我穿过永巷的夹道,青砖缝里长着湿冷的苔藓。他们总说:“跟紧了,别出声。

”绕过三重影壁,才能看见那座暖阁——元楚住的地方。她总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裹着银鼠皮的披风,手里捏着半块青玉佩。见我进来就会咳嗽,咳得肩膀发颤,

像风中抖落的梨花。“清儿来了。” 她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神却亮,“今日学了新的字么?

”我点头,从袖中摸出描红的纸。其实我不用学这些。可嬷嬷说,

七公主该是知书达理的样子,我得替她记着。万一哪日她咳得连笔都握不住,

我就得替她写奏章,替她应付太傅的考校。我们共用一张脸,却像是一枚玉佩劈成的两半。

她是被供奉在锦盒里的那半,我是埋在土里的那半。十岁那年春天,梨花开得泼天漫地。

元楚咳得厉害,太医说需得新摘的梨花入药,要趁晨露未干时采。

暖阁外那株老梨树长得太高,宫人怕摔着公主,谁也不敢爬。我瞅着墙根的石凳,

趁人不注意搬来垫脚,三两下就攀了上去。枝桠晃得厉害,梨花簌簌落进领口,凉丝丝的。

我摘了满满一兜,正想往下跳,脚下忽然一滑。失重的瞬间,我下意识用右手去抓树枝。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摔在地上时,手背擦出了血,

右手食指却疼得钻心。元楚不知何时站在廊下,脸色比梨花还白。手里的玉佩掉在地上,

断成了两截。她跌跌撞撞跑过来,抓着我的手就哭,眼泪砸在我流血的手背上,烫得像火。

“谁让你爬的?!” 她声音发颤,却不是怨我,是怕,“疼不疼?是不是断了?

”嬷嬷闻声赶来,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把我拖到偏院上药。骨头错位了。接骨时我没敢哭,

咬着帕子听隔壁暖阁里,元楚的咳嗽声混着哭声,一声比一声急。后来那根手指就留下了疤,

骨节处永远凸起一块,像个小小的疙瘩。元楚把那半块摔断的玉佩用红绳串了,

塞给我:“清儿,等我好了,换我护你。”那天夜里,她拉着我溜到梨树下,

用银簪刨了个坑,把她那半块玉佩埋了进去。“这是我们的记号。” 她的指尖冰凉,

按在我手背上的伤疤处,“等你能堂堂正正叫元清了,我们就把它挖出来,拼在一起。

”我望着她眼里的光,用力点头。那时我以为,“堂堂正正”是个能等到的日子。

十五岁生辰前三天,北狄的使者闯进了太极殿。我躲在屏风后,

听见那胡人的嗓音像磨刀子:“听闻北魏七公主体弱多病,我主说了,

若真是块风吹就倒的病骨,不如送来我邦,

让我北狄勇士教教她怎么活——也算全了两国情谊。”满殿死寂。我看见皇帝的手攥成拳头,

龙椅的扶手被他掐出深深的印子。“放肆!” 太傅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朝公主金枝玉叶,岂容尔等羞辱!”使者冷笑一声,扔出一卷画像。

画上是元楚病恹恹倚在榻上的样子。墨色的笔触把她的苍白和瘦弱描得格外刺目。

“是不是羞辱,陛下心里该有数。若不敢应,便请北魏自去帝号,向我北狄称臣吧。

”屏风后的阴影里,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右手食指的旧伤忽然开始发烫,

像那年从梨树上摔下来时一样,疼得钻心。我知道,他们要的不是元楚,是北魏的脸面。

而我这枚埋在土里的玉佩,该被挖出来用了。2.红妆是囚衣旨意下来那天,母妃来了偏院。

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宫装,怀中抱着一个锦盒,鬓角的珍珠钗子晃得我眼睛疼。她没看我,

只盯着桌上那盏快要熄灭的油灯。“清儿,” 她的声音很轻,“陛下有旨,

让你替你姐姐去北狄。”灯芯“噼啪”一声爆了个火星。我捏着袖口的手猛地收紧,

指尖撞在右手食指的骨节上,疼得我打了个哆嗦。“为什么是我?

”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冬日结冰的河面裂开了缝。“你姐姐……她去了活不成。

” 母妃终于抬眼,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北狄那地方苦寒,她连风都吹不得。

你身子骨结实,扛得住。”“扛得住?” 我笑出声,喉咙里却像堵着棉花,

“他们要的是七公主,是北魏的嫡女。我去了,他们若发现我不是……”“不会发现的。

” 母妃打断我,将锦盒打开来,是一身嫁衣。金线绣的凤凰从领口铺到裙摆,

尾羽拖得老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像极了北狄使者眼里的笑。“你跟楚儿生得一样,

没人能分辨。陛下说了,委屈你这一趟,等你回来,就给你名分,让你做真正的公主。

”真正的公主。这五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我活了十五年,

第一次听见有人说要给我名分,却是用这种方式。“我若不答应呢?”母妃的脸色沉了下去,

伸手抚上我的左眉。她的指尖冰凉,划过我眉骨那颗小小的痣——那是元楚没有的,

是我作为“元清”仅有的标记。“清儿,” 她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哭腔,

“算母妃求你。你不去,你姐姐就得去。她若死了,我们母女……我们元家,都得跟着遭殃。

你活着回来,娘以后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好不好?”我望着她鬓角的珍珠钗子,

想起小时候她抱着元楚喂药。我躲在门后看,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我。

那时元楚发着高烧,喊着要吃蜜饯,母妃立刻让人去御膳房取。而我那天摔破了膝盖,

只能自己偷偷用灶灰敷。“那半块玉佩,” 我轻声说,“姐姐埋在梨树下的那半块,

您知道吗?”母妃的手僵在我眉上。“她说等我能叫元清了,就一起挖出来拼上。

”我拨开她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梨花早就谢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

“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三日后的清晨。宫人们涌进偏院,像一群聒噪的乌鸦。

他们给我沐浴,用滚烫的水烫掉我身上的死皮。又用香膏一层一层往我身上抹,

试图遮住我常年在暗处待着的苍白。“姑娘别动,” 梳头的嬷嬷按住我的肩,

她的指甲刮得我头皮疼,“这凤冠重,得梳紧些才戴得住。

”铜镜里的人渐渐有了“七公主”的模样。眉眼弯弯,鼻梁挺直,和元楚一模一样。

可我知道那不是我。我左眉的痣被厚厚的脂粉盖住,摸上去像隔了一层冰。

右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食指的骨节硌着掌心,提醒我自己是谁。他们给我换上那身嫁衣时,

金线刺得我皮肤发疼。母妃站在一旁,看着我落泪,说:“清儿,委屈你了。”我没说话。

我知道,从穿上这身衣服起,“委屈”这两个字,我连说的资格都没有了。临行前,

我求嬷嬷让我去看看元楚。她犹豫了许久,终究是点了头,只说:“快去快回,吉时快到了。

”暖阁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元楚坐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看见我进来,

猛地掀开被子要下床,却被宫人按住。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

一双眼睛却红得吓人,死死盯着我身上的嫁衣。“脱下来。” 她声音嘶哑,

“那是我的衣服,你不能穿。”“姐姐,” 我走到榻前,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得去。”“不去!”她用力摇头,眼泪大颗大砸下来,落在我手背上,还是那么烫。

“让他们杀了我!我死也不让你替我去那种地方!”“你死了,北魏怎么办?” 我轻声说,

“陛下不会让你死的。与其让他们再找别人,不如我去。”我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像小时候她替我擦药那样轻柔。“我比你结实,能活着回来。”元楚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指甲狠狠掐进我右手食指的旧伤里。疼,钻心的疼,可我没动。“那是骗你的!

”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北狄人是豺狼,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是我的妹妹,

不是七公主……”“从今天起,我就是七公主了。”“我们埋在梨树下的那半块,

你还记得吗?”我凑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等我回来,

我们一起挖出来,拼好它。”我站起身,转身往外走。身后传来元楚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混着瓷器摔碎的脆响。我没回头,一步一步踩着红毡往外走,

金线凤凰的尾羽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流血的伤口。宫门口停着八抬大轿,

红绸裹着轿厢,流苏垂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送亲的队伍排得老长,鼓乐声震得我耳膜疼。

可我听着,却像是送葬的哀乐。上轿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宫城。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

把天割成一块一块的,像碎掉的玉佩。暖阁的方向隐在重重楼阁后,看不见元楚的影子。

我抬手摸了摸左眉,脂粉下的那颗痣硌得慌。右手攥紧了袖子,食指的骨节抵着掌心,

像握着什么滚烫的东西。轿帘落下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在心里说:元楚,等我回来。

可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说出来,却像在跟她告别。3.三年无声北狄的风是带刀子的。

花轿刚过边境,就被掀了轿帘。几个裹着兽皮的汉子扯着我的胳膊往下拖。

嫁衣的裙摆被风撕开一道口子。金线凤凰的翅膀耷拉下来,像只折了翼的鸟。

“北魏的娇公主?” 为首的汉子啐了一口,眼神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像打量牲口,

“我看跟路边的野草也没两样。”我被塞进一辆摇摇晃晃的牛车,车厢里铺着发霉的干草。

送亲的队伍早在边境就被拦了回去,只有一个老嬷嬷被留下来,此刻正缩在角落发抖。

走了整整七天,才到北狄的王庭。所谓的宫殿,不过是石头垒的堡垒。墙缝里塞着干草,

风一吹就呜呜地响,像有人在哭。北狄的王没见我,直接把我扔到了后院的杂院。

管事的婆子是个满脸横肉的女人。她扯着我的头发往屋里拽,指甲刮过我的左眉。

那里的脂粉早就被风吹没了,那颗痣露在外面,像颗不起眼的污垢。“以后你就住这儿。

” 她指着墙角堆着的破毡子,“别以为你是公主,到了这儿,就得干粗活。王说了,

北魏送来的‘病秧子’,正好练练筋骨。”她故意把“病秧子”三个字咬得很重。我才知道,

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是谁。他们要的,从来只是一个可以随意糟践的北魏符号。第一夜,

我冻得直打哆嗦。杂院的窗户糊着破纸,风从窟窿里灌进来,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

我蜷缩在破毡子里,右手食指的旧伤突然疼起来。一下下抽着筋,像有根针在骨头上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