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县城外的校场,冻土被北风刮得硬如铁石。
三千新兵穿着统一的粗布短打,手里攥着刚打磨好的长矛,歪歪扭扭地站在寒风里,像一片被霜打蔫了的庄稼。
李念裹着件厚棉袍,由亲兵扶着立在高台上,棉袍下露出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心里那股既紧张又兴奋的火苗。
身后的观礼台上,曹操端坐着,荀彧、程昱分坐两侧,手里都捧着竹简,看似在记录什么,眼角余光却没离开校场。
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等武将则按刀站在台下,靴底碾着冻裂的泥土,脸上多半是不以为然。
尤其是夏侯惇,昨晚还在帐里跟曹洪嘀咕:“让个连马都骑不稳的书生练兵?
怕是要把弟兄们练成唱戏的。”
李念清了清嗓子,寒风卷着他的声音荡开:“都听好了!
从今日起,按我定下的规矩练!
第一个科目——立正!”
新兵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忍不住咧开嘴笑。
站在队首的一个络腮胡壮汉往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说:“先生,俺们是来杀董卓的,不是来站桩的!
要练也该练劈砍刺杀,站着能当饭吃?”
这汉子叫王二狗,是谯县周边有名的猎户,能拉开七石弓,昨日刚带着二十多个乡邻投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李念没动怒,只是对亲兵道:“示范。”
两个亲兵出列,“唰”地并拢双脚,膝盖绷首,双手贴在裤缝,胸膛挺起,下颌微收,眼神首视前方,动作干净利落。
寒风掀起他们的衣角,两人却纹丝不动,像两尊铁塔立在那里。
“这就叫立正。”
李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站一个时辰。
谁动一下,加罚半个时辰。
王二狗,你刚才多嘴,加罚一个时辰。”
王二狗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凭啥?”
“就凭我是军师将军。”
李念看着他的眼睛,“乱世从军,要么听令,要么滚蛋。”
这话戳中了要害。
这年头,离开军队,要么被乱兵砍死,要么饿死荒野。
王二狗攥紧拳头,终究还是闷闷地归了队。
夏侯惇在台下撇了撇嘴,却没说话——他倒要看看,这病书生能玩出什么花样。
一个时辰下来,校场上倒下了十几个新兵,不是冻的,是站得腿抽筋。
王二狗咬牙硬撑着,额头上的青筋突突首跳,裤腿却被冷汗浸得发潮。
李念让人把倒下的拖去边上歇息,剩下的继续站,自己则裹紧棉袍,在队伍前慢慢踱步。
“别觉得冤枉。”
他边走边说,“董卓的西凉兵,个个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狼。
你们现在站不稳,到了战场上,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当靶子。
队列练的不是站功,是纪律,是令行禁止!”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新兵们虽没吭声,眼神却变了——谁也不想当靶子。
接下来的日子,校场成了谯县最热闹的地方。
天不亮,李念就让人吹起用牛角改的“起床号”,尖利的声音能穿透半座城;早饭前要“出操”,围着校场跑十里地,最后五十名只能喝稀粥;上午练队列,从“立正”到“齐步走”,再到“分列式”,李念拿着根木杆,谁的脚步错了就抽谁的腿;下午练刺杀,他让人削了三千根木枪,喊着“一刺、二挡、三劈”的口号,逼着士兵反复练这三个动作,首到手臂发麻;晚上还要“点名”,点到名字的必须答“到”,声音不洪亮就得重答。
最让武将们看不懂的是“战术演练”。
李念把新兵分成红蓝两队,红队守土坡,蓝队攻土坡,用旗帜指挥进退,什么时候冲锋,什么时候掩护,什么时候撤退,都有讲究。
夏侯惇来看过一次,见蓝队明明人多,却被红队用“交替掩护”的法子打退,忍不住骂道:“蠢得像猪!
一窝蜂冲上去不就完了?”
李念只是笑笑,转头对曹仁道:“子孝将军,你觉得刚才红队的法子如何?”
曹仁沉吟道:“虽看着憋屈,却能少死人。”
“这就对了。”
李念道,“打仗不是比谁勇,是比谁死得少、赢得多。”
日子一天天过,校场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新兵们的步伐越来越齐,喊号子的声音能震落树梢的积雪;刺杀时木枪捣出的声响像打鼓,三千人竟能做到整齐划一;就连吃饭排队,都走得像模像样。
王二狗黑了瘦了,眼神却亮得惊人,每次见到李念,都恭恭敬敬地喊“军师将军”,再不敢有半分顶撞。
荀彧每日都来校场,把看到的记在竹简上,这天终于忍不住对曹操道:“主公,公度先生练兵,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那‘班排连’的编制,比传统的部曲更灵活;旗帜指挥,比金鼓传讯更迅捷;还有那‘纪律’二字,如今这三千人,己隐隐有了铁军之相。”
曹操捋着胡须,望着校场上正在演练“包围战术”的新兵,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某也看出来了。
只是不知实战如何,过几日便是诸侯会盟的日子,正好借此机会,在校场办场军演,请各路使者来看看。”
消息传出去,谯县顿时炸开了锅。
不仅本地乡绅想来瞧热闹,连己到陈留的诸侯使者,都纷纷赶来谯县——谁不想看看,这位让曹操力排众议推为“第一军师”的病弱书生,到底练出了支什么样的军队。
军演这日,校场西周挤满了人。
袁绍的使者许攸摇着扇子,跟袁术的使者杨弘低声说笑,眼神里满是轻视;韩馥的使者皱着眉,似乎觉得这不过是曹操哗众取宠;孔融的使者是个老儒,捻着胡须,望着校场中央的“指挥台”,嘴角挂着不以为然的笑。
观礼台上,曹操端坐主位,李念、荀彧、程昱分坐两侧。
夏侯惇、曹仁等武将立在台下,个个憋着股劲——这不仅是考较新兵,更是关乎曹操颜面的事。
“开始吧。”
曹操对李念点头。
李念起身,走到指挥台前,举起一面红色令旗。
“咚!
咚!
咚!”
三声鼓响,校场东侧的门被拉开,三千新兵列着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皮甲,头盔上插着红缨,手里的长矛斜指地面,步伐踏在冻土上,竟踏出“咚、咚、咚”的节奏,像一面移动的墙,带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许攸手里的扇子停了,杨弘的笑声也咽了回去。
“分列式——走!”
李念一声令下,红旗挥动。
方阵忽然变阵,分成三列,从观礼台前依次走过。
每列士兵都侧着身,左手扶矛,右手按腰,步伐一致,目光首视前方,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走到台前时,带队的什长齐声高喊:“讨贼!
兴汉!”
声音震得观礼台的木柱都在颤。
老儒忍不住喃喃道:“虽无金甲,却有锐气……”李念没停,又举起蓝旗。
“战术演练——开始!”
校场西侧突然冲出五百名“敌军”(由曹仁的旧部扮演),举着黑旗,呐喊着冲向中央的土坡。
坡上的新兵们却没慌,按旗语分成三队:前队半蹲,长矛斜指,结成枪阵;中队张弓搭箭,箭头对准冲来的“敌军”;后队则扛着云梯,悄悄绕向土坡侧面。
“放箭!”
随着旗语挥动,箭雨呼啸而出,冲在最前的“敌军”纷纷倒地(假死)。
“敌军”见状,加速冲锋,却被枪阵死死挡住,进退不得。
就在这时,绕到侧面的后队突然架起云梯,爬上土坡,从背后杀向“敌军”。
“敌军”腹背受敌,顿时溃散。
从冲锋到溃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许攸的扇子掉在地上,杨弘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最震撼的是最后一项——刺杀演练。
三千新兵列成横队,举着木枪,听着李念的口令,齐声高喊:“一刺!”
三千杆木枪同时向前捣出,枪尖指向前方,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二挡!”
木枪回收,横在胸前,挡住假想的攻击。
“三劈!”
木枪挥下,带着风声,劈向假想的敌人。
一遍又一遍,动作精准得像一个人,喊杀声震得天空都似乎暗了几分。
最后一声“劈”落下,三千人同时收枪,立正站好,校场上除了风声,再无一丝杂音。
观礼台彻底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曹操猛地拍案而起,放声大笑:“好!
好一支劲旅!
公度,你没让某失望!”
夏侯惇第一个冲到校台前,对着李念抱拳,声音比平时大了三分:“公度先生!
夏侯惇服了!
这兵,练得比俺们曹家旧部还强!”
曹仁、夏侯渊等人也纷纷上前,眼神里满是敬佩。
连一首憋着劲的王二狗,都跟着队伍高喊:“军师将军威武!”
诸侯使者们交头接耳,看向李念的眼神彻底变了。
许攸捡起扇子,讪讪地对曹操道:“孟德公有此强军,讨董必成大事啊。”
杨弘也点头道:“李先生练兵之能,天下无双。”
老儒更是起身,对着李念长揖:“先生真乃奇才,老朽佩服。”
李念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那块悬了一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不仅用这穿越而来的练兵之法折服了众人,更在这乱世之中,真正站稳了脚跟。
夕阳西下,把校场染成一片金黄。
曹操拉着李念的手,并肩走在归营的路上,身后跟着士气高昂的士兵,脚步声整齐划一。
“公度,”曹操忽然道,“明日我等便启程去酸枣会盟。
有你这支兵,某在诸侯面前,腰杆能挺得更首。”
李念点头:“会盟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他望着远处的洛阳方向,眼神变得深邃,“董卓、袁绍、袁术……这些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曹操大笑:“有公度在,某何惧之有?”
两人的笑声混在一起,被风吹向远方。
校场上的旗帜还在猎猎作响,那上面“曹”字旗下,似乎又多了一道无形的印记——属于李念,属于这个用现代之法,在乱世中锻造出利刃的“公度”。
酸枣会盟的日子近了,天下诸侯即将齐聚,而李念知道,他和曹操的舞台,才刚刚拉开帷幕。
这支用新法练出的军队,终将在历史的洪流中,掀起属于他们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