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推开门时,右眼的胶带己经黏在渗血的皮肤上,一扯就是一阵钝痛。
他没开灯,反手把门锁死,工装外套甩在椅背,肩胛骨之间那道灼热感仍未散去,像有根烧红的铁钎抵在脊椎尽头。
他坐在床沿,从耳垂取下铜钱耳钉,按在虎口。
刺青没再发烫,但指尖触到的皮肤下,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缓慢脉动,节奏与心跳错开半拍。
窗外雨声被风卷着拍打玻璃,他盯着洗手池上方的镜子。
镜面蒙着水汽,映出他左耳的铜钱、干裂的嘴唇、还有右眼那圈被血浸透的黑胶带。
他撕了。
胶带离皮的瞬间,右眼像是被冰锥刺入。
灰白的瞳孔在黑暗中自行扩张,雾气般的纹理在眼球表面流转。
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站在烈焰中央,铁链从眼眶穿出,钉入身后石柱。
火焰顺着锁骨爬升,烧焦的皮肉卷曲剥落,而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画面一闪即逝。
林凡猛地闭眼,额头抵住镜面,冷汗顺着太阳穴滑下。
他喘了几口气,抬手去摸灯盏——那盏老周留下的青铜器一首压在枕头底下,此刻却滚到了床脚。
他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灯身,后颈突然一紧。
不是冷,也不是痛。
是某种东西正从内部撑开皮肉。
他反手摸去,皮肤完好,可镜中倒影却清晰映出——一道极淡的门形虚影,自颅骨底部缓缓浮现,门缝微启,内里漆黑,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转动,像眼睛,又像星辰。
三秒。
虚影消散。
灯盏发出一声低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喉咙。
林凡坐回床边,把灯盏倒扣在胸口。
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体内的躁动稍稍平复。
他盯着天花板,呼吸放得极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但他的眼睛,却再也闭不上了。
右眼的灰白未退,左眼也渐渐失焦。
视野里,宿舍的墙壁开始扭曲,墙皮剥落处渗出黑水,顺着瓷砖缝隙流向地漏。
水迹在地面汇聚,形成一小滩倒影。
倒影里没有他。
是07号焚化炉的内部。
炉壁布满抓痕,底部积着半寸深的黑水。
一具无皮的尸体蜷在角落,指骨不断敲击金属,节奏与他此刻的心跳完全同步。
林凡盯着那倒影,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上一次在巷子里,积水映出的是手印;这一次,是炉内景象。
水,成了某种通道,而他的眼睛,正在被迫接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信号。
他站起身,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裁纸刀。
刀刃在指腹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入水滩。
血丝入水的刹那,整间屋子的空气骤然凝滞。
温度下降得极快,窗玻璃上瞬间结出霜纹。
雨声变了,不再是敲打,而是呜咽,女人的呜咽,断断续续,像是从焚化炉的通风口漏出来的。
墙角,阴影开始蠕动。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探出,五指张开,掌心朝上,指尖滴着黑水。
那手印,和巷中水沟倒影、炉内监控画面里的,一模一样。
林凡没后退。
他盯着那只手,忽然冷笑:“债?”
“我烧的又不是第一具。”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手猛地抽搐,五指弯曲,抓向空气,仿佛要抓住什么。
与此同时,他双眼的视野彻底重叠——现实与记忆被强行缝合。
他看见自己坐在焚化炉控制台前,手指在面板上敲击“镇魂码”。
而身后,站着三个模糊的人影。
第一个,浑身焦黑,头颅歪斜,脖子上还挂着半截断绳。
第二个,脖颈齐整断裂,头颅悬浮在肩上三寸,血从断口缓缓滴落。
第三个,浑身湿透,铁笼锈迹斑斑,口中塞满河泥。
三人齐声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你烧了我们。”
林凡咬破舌尖。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扑向床底,一把抽出青铜灯盏,反手扣在胸口。
灯身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
视野中的幻象开始退散。
人影消融,墙壁恢复原状,地上的水滩蒸发得干干净净,连湿痕都没留下。
他瘫坐在地,背靠床架,胸口剧烈起伏。
灯盏的嗡鸣渐渐平息,最终归于寂静。
就在这时,后颈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他猛地抬头,冲向镜子。
镜中,他的后颈皮肤完好,可一道极淡的门形虚影,正缓缓浮现。
门缝比上一次开得更大,内里不再是漆黑,而是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层层叠叠,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在燃烧。
三秒。
虚影消散。
林凡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掐住灯盏边缘。
他知道,那不是幻觉,也不是能力觉醒的副作用。
那是“门”在看他。
而每一次他使用阴瞳,门就开得更近一点。
他低头看向虎口。
刺青依旧暗淡,可皮肤下的脉动比之前快了半拍,像是有东西在等待,等待他再次点燃它。
他缓缓抬起手,重新撕下一截黑色胶带。
就在胶带即将贴上右眼的瞬间,灯盏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震颤。
像是警报。
林凡的手停在半空。
他低头看向灯盏,发现底部刻痕中,有一道极细的裂纹,正缓缓渗出一缕黑烟。
烟气在空中盘旋,最终凝成一个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