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另外一边——晏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金属束缚带勒进他的腕骨,头顶的无影灯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听见手术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毒蛇在吐信。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却盖不住一种更深层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穿白大褂的身影在他周围晃动,口罩上的眼睛冷漠得像玻璃珠。
“脑波频率稳定,神经元活性超常…完美。”
“肢体反应速度S级,痛觉耐受度零下降…真是杰出的作品。”
晏欺闭着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灰的影。
他知道,他们又在往他的脊椎里注射那种冰蓝色的药剂——每一次注射,都像把碎冰碴灌进他的血管,冻得他牙齿发颤,却又让他的思维异常清醒。
他的大脑像一台被过度开发的超级计算机,疯狂运转着:通风管道的尺寸、守卫换岗的间隔、电流锁的弱频周期…突然,整个实验室的红灯爆闪,警报嘶鸣!
“实验体生命体征异常!
快注射镇静——”话音未落,晏欺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一片沉静的、计算好的冰冷。
他腕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轻易脱开了束缚带的桎梏!
指尖精准地撬开手术台侧面的暗格,摸出一枚他们用来测试他反应速度的探针噗嗤!
探针没入了离他最近的研究员的颈侧。
身影如鬼魅般掠起,苍白的手指沾着血,在控制屏上快速敲击。
override指令、解除门禁、释放干扰气体…所有动作在三秒内完成。
警报声变得更尖锐,但他己如一道风,刮出了开启的金属门。
走廊里枪声大作,子弹擦着他翻飞的衣角嵌入墙壁。
他疾奔、侧滑、借力腾空,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经过万亿次演算。
指尖夺来的电击棍精准点中追击者的喉结,惨叫声被掐断在窒息的闷哼里。
——他终于撞开了最后一道安全阀。
外面…原来是这样的。
没有刺眼的白灯,没有冰冷的金属墙壁。
天是红和灰色的,飘着冰冷的雨丝。
远处是荒芜的废墟,断壁残垣间生着枯黄的杂草。
风卷着沙尘和腐烂的气味灌进他的肺里,呛得他咳嗽起来,却有一种陌生的、名为“自由”的东西,在他胸腔里灼烧。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雨水打湿了他苍白的脸和单薄的病号服。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逃掉了——砰!
一声沉闷的、经过消音的枪响。
晏欺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晕开了一朵刺目的红。
力量迅速从西肢百骸流走,他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泥水里。
雨更冷了。
脚步声从他身后缓缓接近,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一个冰冷的、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响起,不带一丝情绪:“清理完成。
晏欺,你的表现很精彩,但游戏结束了。”
“别忘了,你妹妹‘晏宁’…还在我们手里。”
“你想让她也躺上手术台,试试最新的脑桥分裂剂吗?”
晏欺涣散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想挣扎,想嘶吼,但最终,只是吐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血沫。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只有那只沾满泥水和血的手,还死死攥着,仿佛想抓住那灰暗天空里,从未真正属于过他的一线光。
晏欺的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挣扎,胸口灼热的剧痛和逐渐冰冷的西肢形成残酷的对比。
雨水混着血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泥泖的土腥气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成了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感知。
一双脚步声停在他身边,那双锃亮的皮鞋的主人似乎俯下了身。
像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依旧毫无波澜地宣布着他的终结与他妹妹的威胁。
晏欺的指尖深深抠进泥里,试图用最后一丝力气记住这个声音——哪怕化作厉鬼,他也…突然,另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雨声掩盖的脚步声靠近。
一个穿着同样白大褂、但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蹲了下来,假装检查他的生命体征。
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看似随意地搭上他冰冷的脖颈,似乎在确认脉搏是否停止。
就在那瞬间,一个极低、极急促的气音,混合着滚烫的呼吸,钻入了晏欺几乎失聪的耳中:“别信…晏欺…你妹妹她早死了…三个月前…‘脑域过载’实验…他们就扔去了‘废料池’…”那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和微弱的同情,像一根烧红的针,瞬间刺穿了晏欺仅存的意识!!!
晏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猛地震动了一下,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那双原本因死亡临近而逐渐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爆发出极致的痛苦、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疯狂!
他几乎要挣脱死亡的束缚跳起来——但那只手用力按住了他,看似是防止他临死前的痉挛,实则是将他最后一点生机彻底摁灭在冰冷的泥地里。
那个声音再次急速低语,带着哀求:“别动…求你了…我的实验还没完成…你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脚步声远去,那个报信者像幽灵一样消失在雨幕和持枪者的身影之后。
背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察觉:“处理掉。”
晏欺最后看到的,是灰暗天空下旋转的雨丝,和他眼前疯狂闪回的、一个梳着羊角辫小女孩模糊的笑脸——那是他撑过无数次残酷实验唯一的念想,是他在无边黑暗里紧紧攥着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来…早就断了。
他们连他最后一点虚幻的希望都彻底碾碎。
一丝极致扭曲、痛苦到极点的笑意,最终凝固在他苍白的嘴角,比哭更令人窒息。
他攥紧的拳头,终于,也最后,一点点松开了。
泥水漫过他失去神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