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暮春。
京城朱雀街的喧嚣能掀翻檐角,茶肆二楼靠窗的位置却像圈出一方静土。
素白襦裙的女子指尖搭在青瓷茶盏沿,墨发仅用支羊脂玉簪松松绾着,几缕碎发被穿堂风拂到颊边 —— 她抬眸时,杏眼尾梢泛着浅淡的琉璃光,瓷白脸颊映着窗外春光,竟让满街姹紫嫣红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这是刚从药王谷下山的苏清鸢,眼底却无半分初入京城的好奇,只静静望着街面,仿佛在等什么。
“砰!”
重物砸地的闷响骤然炸开,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叫。
苏清鸢指尖微顿,凭栏望去时,正见青衫男子蜷在路心,面色紫得像淬了毒的桑葚,嘴角溢出的黑血顺着石板缝蜿蜒,双手死死掐着脖颈,喉间发出 “嗬嗬” 的漏气声。
“是户部李大人的管家!”
茶肆掌柜扒着窗棂喊,“早上还见他去绸缎庄,怎么突然就……看这模样是中了剧毒!”
有人凑上前又猛地后退,“毒发这么快,怕是连太医院都来不及!”
几个家丁慌得要抬人,冷不丁被一道清冽女声截住:“别动,他心口还有余温,能救。”
众人循声转头,只见那素衣女子提着乌木药箱,裙摆轻扫过茶肆台阶的青苔,步子稳得不像要去救一个濒死之人。
李府的随从当即红了眼:“你个小娘子懂什么?
太医令都未必识得这毒,再胡来耽误了时辰,你赔得起吗!”
苏清鸢没理会这怒喝,蹲下身时先将三指搭在管家腕脉上,指腹触到的脉搏细得像游丝。
她又掀开对方眼睑,见眼白处爬满细密的黑纹,眉头微蹙却语气笃定:“腐心草毒,半个时辰内不解,心肺会像泡在酸浆里一样烂透。”
“腐心草?!”
人群里炸开一声惊呼,“那不是西域来的绝命毒吗?
连药王谷都没传下解药方子!”
苏清鸢己打开药箱,银光一闪间,三根淬过薄荷汁的银针捏在指间。
她手腕微旋,银针精准刺入百会、膻中、内关三穴,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手法,只瞧见她另一只手从瓷瓶里倒出琥珀色药膏,指尖沾着药膏撬开管家牙关时,还不忘叮嘱:“含住,别咽。”
不过两刻钟,原本僵着的管家突然咳嗽起来,黑血顺着嘴角流出时,竟渐渐淡成了暗红色。
他眨了眨眼,沙哑地喊出 “水” 字,全场死寂后,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苏清鸢刚收起银针,就听见一阵沉得能压过喧嚣的脚步声 —— 玄甲骑士列成两队,甲胄碰撞的脆响让整条街都静了半截。
为首的男子身着墨色锦袍,腰束镶着翡翠的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来的面容俊美得冷冽,尤其是那双凤眸,扫过人群时像鹰隼盯猎物,却在落在苏清鸢身上时,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是靖王萧玦。
刚从皇宫领了查毒案的差事,竟在这儿撞见有人解了腐心草毒。
他跨步上前,声音裹着北疆风沙的厚重:“姑娘医术,倒是少见。
师从药王谷哪位先生?”
苏清鸢抬眸时,正对上他眼底的探究 —— 这目光里没有轻视,也没有惊艳,只有对 “能解毒” 的兴趣。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药箱上的云纹,淡淡回:“山野里跟着师父学的,没什么名号。”
这时管家己能撑着地面坐起,对着苏清鸢连连作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知姑娘芳名?
日后李某定当重谢!”
“苏清鸢。”
她只报了名字,便要收拾药箱离开。
刚转身,萧玦却上前一步,玄色袍角扫过青石板,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姑娘留步。”
他凤眸微沉,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郑重,“近日京城己有七人死于奇毒,半数都与腐心草有关。
姑娘既识得此毒,可否随本王回府?
府中尚有位长辈,中了比这更棘手的毒。”
苏清鸢的指尖顿了顿。
她下山本就是为了查当年苏家灭门的真相 —— 师父说,当年火场里残留过腐心草的气味。
眼前这毒案,说不定就是条线索。
她抬眸看向萧玦,眼底没了方才的淡然,多了丝锐利:“殿下若信我,清鸢便去。
但有一条,诊病时,旁人不能打扰。”
萧玦见她不卑不亢,反而笑了笑 —— 这笑容冲淡了他周身的冷意,竟添了几分暖意:“本王应你。”
玄甲骑士让开一条路,苏清鸢提着药箱走在前面,萧玦跟在身后时,目光落在她纤细却挺拔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人群里有人悄声说:“这姑娘不仅长得绝,医术还这么厉害,跟靖王站在一块儿,倒像画里走出来的……”没人注意到,苏清鸢走过街角时,悄悄摸了摸腰间系着的半块玉佩 —— 那是苏家灭门时,她从火场里抢出来的,玉佩上的纹路,竟和萧玦锦袍上的暗纹,有几分相似。
而萧玦的侍卫,此刻正凑在他耳边低语:“王爷,府中老夫人的毒,昨夜又发作了,太医说…… 怕是撑不过三日。”
萧玦眸色一沉,看向苏清鸢的背影,心里多了丝期待 —— 或许,这姑娘真能带来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