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刺破薄雾，却驱不散陈默眼底的青黑。
宿醉般的疲惫感笼罩着他，大脑嗡嗡作响，昨夜博物馆里那片匪夷所思的数据星海，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将那份不真实感甩出脑海，只想赶紧交完班，回去蒙头大睡。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在十字路口停下脚步时，眼前的世界轰然解构。
不再是简单的红灯读秒，一个半透明的数据瀑布叠加在信号灯之上，无数代码如金色雨丝般流淌。
他“看”懂了。
一行加粗的高亮指令，如同国王的敕令，蛮横地悬停在所有协议顶端——普罗米修斯计划·永星车队·最高优先级通行。
这行指令之下，是整个城市交通脉络的哀鸣。
世界在他眼中分成了两个阶层：被算法优先服务的少数人，和被算法牺牲的大多数人。
无数普通车辆的通行请求被无情地降权、堆叠、延迟。
一行冰冷的统计数据在他视野的角落浮现：全市平均等待时间增加47%。
就在这时，一抹绝望的气息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转过头，视线穿透车流，锁定在一位骑着电动车的老太太身上。
她焦急地望着红灯，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在陈默的视野里，老太太的头顶漂浮着一串正在衰减的生命数据，其中一个指标肾功能维持率己经跌破了危险的阈值，并且还在以每分钟0.1%的速度缓慢下滑。
一条备注信息触目惊心：连续三次红灯延误，错过血液透析预约。
这不是交通事故，甚至不是意外。
她只是永星集团宏大计划下，被系统毫不在意地抹去的一个小数点。
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在被冰冷的算法判定为“可接受的损耗”。
一股无名之火从陈默心底腾起，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进了路边的便利店，抓起一瓶矿泉水结账，眼睛却死死盯着店内墙上那个“免费WiFi”的标志。
连接，确认。
他闭上双眼，世界瞬间化为一片由数据和能量流组成的深邃宇宙。
精神高度集中，他顺着路口信号灯的电力线缆，如同一道虚拟的闪电逆流而上，穿过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瞬间锁定了区域交通控制节点的物理位置——街角那个不起眼的灰色配电箱。
系统壁垒森严，如同钢铁巨兽，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攻破。
但陈默的“信息视觉”却让他看到了巨兽的“血管”和“神经”。
他发现，只要让服务器机柜里某个负责散热的继电器风扇，在特定时刻转速过载0.3秒，就能引发一次极其微小的热涡流。
这股热涡流将导致CPU温度瞬间超出安全阈值，触发服务器的硬件保护机制——紧急重启。
一旦重启，系统将恢复到最原始、最公平的默认调度逻辑。
陈默睁开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和一个廉价的蓝牙音箱。
他没有犹豫，迅速在网上找到一个音频发生器，将频率调到一个极其刁钻的数值。
尖锐却又不算响亮的噪音从音箱中传出，他将音箱对准了不远处的配电箱。
声波，是物理世界的振动。
当这种振动频率与配电箱内那个小小继电器的固有频率达成共振，奇迹便发生了。
三分钟后，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整条主干道所有的交通信号灯，突然齐刷刷地熄灭，随即又在下一秒同时亮起，恢复了最基础的红绿交替。
那个被困在车流中的老太太面前，绿灯终于亮了。
她如蒙大赦，急忙拧动电门，汇入了车流，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市交通指挥中心，实习生林小雅正盯着满屏幕的数据发呆。
主干道的同时重启让她一阵手忙脚乱，但在系统日志里，只找到一行简单的记录：“边缘节点硬件过热，触发安全保护，己恢复。”
她挠了挠头，在工作日志上标注：“A区节点出现罕见硬件过载事件，建议后续深入研究边缘节点稳定性。”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永星集团总部顶层，一间灯火通明的监控室内。
督查赵志国眉头紧锁，盯着同一份系统日志的深度分析报告。
报告显示，服务器重启前的瞬时环境监测数据中，出现了一段非授权的、极有规律的声频输入痕迹，其波动模式完全不符合任何己知的自然或硬件故障特征。
“调取周边所有监控。”
赵志国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
很快，一段模糊的监控画面被放大。
画面中，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年轻人，在便利店门口鬼鬼祟祟地拿着手机和蓝牙音箱，对着配电箱的方向。
人工智能迅速完成了面部比对，资料弹出——陈默，昨夜市博物馆异常报警事件的当值保安。
赵志国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一个保安，懂什么叫共振耦合？”
话虽如此，他眼神中的锐利却丝毫未减。
巧合？
他从不信巧合。
他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下达指令：“将陈默列入‘潜在系统干扰源’灰名单，二级监控。
派人去查他的所有背景，从出生到现在，一条都不要漏。”
街头，陈默拧开瓶盖，将冰凉的矿泉水一饮而尽，压下心中狂跳。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世界己经彻底不同。
人群熙熙攘攘，但在他眼中，每个人的头顶都漂浮着一团由心率、血压、情绪波动等构成的，不断变幻色彩的生物节律数据流。
他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数据流呈现出暴躁的深红色，肾上腺素正在飙升；他看到一个依偎在男友怀里的女孩，数据流是温暖而稳定的粉色，多巴胺分泌旺盛。
他成了这个数据化世界的唯一观察者。
他低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这个刚刚向他揭开面纱的世界宣告：“我不是救谁……我只是，不让机器决定谁该死。”
他不知道的是，在永星集团的数据库深处，他的名字己经和另一份绝密报告关联在了一起。
赵志国的手指在两份报告的标题上缓缓划过，一份是《A区交通节点异常重启分析》，另一份是《市博物馆特殊展品‘观察者之眼’安保漏洞评估》。
他的目光骤然凝固，一个疯狂却又极度合理的猜想，在他脑海中轰然成型。
“不是~不是交通系统，”他低语着，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问题在……在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