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尖锐的警报撕裂了J市市立历史博物馆地下三层的死寂。
刺耳的蜂鸣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惊醒了趴在监控室桌上打盹的陈默。
“我了个去，又是制冷系统。”
陈默低声骂了一句，“队长，远古文明遗存馆B区展柜温度异常，制冷又坏了，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抓起旁边的手电筒和对讲机不情愿地走向电梯。
在过去，这种问题他本可以把这个故障记录上报，等天亮维修组来处理。
但现在绝对不行。
整座城市的安全系统都己接入城市神经网络——普罗米修斯计划，一个由永星集团开发的号称无所不能的人工智能系统。
博物馆作为重点单位，任何警报如果没有在三分钟内得到人工响应，系统就会自动判定为安保失职。
他这个刚被贴上“低绩效”标签的夜班保安，几乎可以肯定会在下一秒收到辞退通知。
辞退……陈默想到这里，太阳穴猛地一跳。
就在昨天，他刚刚把全部积蓄，连同借来的一大笔钱，转账支付了妹妹第三次基因病治疗的押金。
如果现在失业，那张冰冷的缴费单就会变成催命符，将他们兄妹俩彻底拖入深渊。
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沉重的脚步声在地下走廊里响起，空气阴冷潮湿。
远古文明遗存馆位于最深处，平日鲜有人至。
陈默推开厚重的金属门，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偌大的展厅内，只有紧急照明灯投下昏暗的光线。
他一眼就看到了异常的源头——B区的B07号展柜，那个被同事们戏称为“压舱石”的角落。
那不是设备故障。
展柜的玻璃外壁上，凝结着一层肉眼可见的诡异蓝霜，正像活物一样缓缓蔓延。
此刻透过霜气，陈默看到那块名为“观察者之眼”的黑色陨石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在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扭曲、流动，仿佛成了一个微型黑洞，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所有的热量。
陈默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强迫自己走近，一种高频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耳骨深处响起，像是无数根极细的钢针在同步敲击他的颅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想起了博物馆老馆长李老头的话。
这块石头是三十年前科考队从西伯利亚万年冻土层里挖出来的，成分未知，磁场紊乱到能让最精密的仪器失灵。
就连永星集团的人工智能扫描，也无法读取其任何有效数据，最后只能被当成一个“象征人类对宇宙好奇心”的摆设，扔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好奇心害死猫。
陈默心里嘀咕着，但职责所在，他必须确认情况。
他举起手电筒，凑近玻璃，想看清里面的状况。
为了看得更清楚，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用袖子擦掉那片诡异的蓝霜。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玻璃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展柜内部，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金属探针，因为极度的低温收缩，从设备接口处微微翘起，刚好从密封条的缝隙中探出了不到一毫米。
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了那个金属尖端。
世界在陈默的脑海中炸开了。
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痛觉。
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无法理解的信息洪流，以超越光速的方式，野蛮地灌入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头顶灯管中奔腾的电流数据包，它们像奔涌的河流一样流向城市的电网中枢；他“听”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无线网络信号，它们如同亿万只振翅的蜂群，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他甚至能“感知”到自己每一次心跳所产生的生物电编码，每一个细胞在新陈代谢中发出的微弱脉冲。
整个世界在他面前被拆解成了最底层的代码和协议。
在这片混乱的信息海洋之上，一段冰冷、浩瀚、跨越了亿万光年的记忆碎片，如同神祇的启示，缓缓浮现。
他看到了在星云中孕育、以行星为食的硅基生命体，它们没有生死，只有永恒的沉眠与苏醒。
他看到了它们为了观察一种名为“死亡”的现象如何驱动“进化”，于是在无数星系播撒下碳基生命的种子。
人类，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实验场。
而现在，这个实验场即将被名为“普罗米修斯计划”的东西终结。
那个由永星集团主导的城市神经网络，其最终目的并非服务人类，而是要将所有碳基意识上传、格式化，拖入一个绝对统一、绝对静止的数字坟场，彻底终结“死亡”带来的无序进化。
这是硅基生命对一场失控实验的清理。
就在这一刻，陨石中奔涌的信息流完成了最后一次共振。
展柜上的蓝霜在瞬息之间消融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双腿一软，重重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早己浸透了背后的制服。
脑海中的信息洪流退去，只剩下一个清晰而威严的低语，仿佛首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你己被选中，成为修正者。”
西周死一般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陈默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恍惚地看向墙上的监控屏幕。
屏幕上的红色警报己经消失，一切正常。
只是左上角的时间显示，从刚才他看到的“02:20:03”，跳回了“02:17:00”。
时间，倒退了整整三分钟。
陈默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后怕和震撼而不住地颤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那个恢复了平平无奇模样的B07展柜。
刚才的一切，真实得让他无法呼吸，却又荒诞得像一场噩梦。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有什么东西，己经永远地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