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随着暗流轻轻摇晃,船底暗格里那本《洛河图注》的墨香混着江水腥气钻进鼻腔——那里面还夹着我用早膳时偷藏的芝麻糖,预备着贿赂流云帮忙打掩护。
"少爷!"流云咋呼呼的喊声刺破江雾,他腰间算盘珠子撞得比催命符还急,"老爷说您再钓不到青鳞鲥,今晚祠堂的蒲团就要被您跪穿了!"我嗤笑出声,腕间铜钱串随着抛竿动作叮铃作响。
银脊鱼群惊散的涟漪尚未平复,对岸芦苇荡突然腾起数十只白鹭。
它们雪白的翅膀在暮色中诡异地定格,像是被钉在半空中的纸鸢。
戌时的梆子声少敲了半响。
血腥味是从脚底漫上来的。
当我惊醒时,床帐上母亲绣的翠竹成了墨竹,夜明珠蒙着层血雾。
赤脚踏上地面的瞬间,粘稠的液体立即裹住脚趾——那不是水,是正从门缝里渗进来的、带着余温的血。
木门轰然炸裂的刹那,我望见父亲染血的衣角。
他总是一丝不苟的银冠碎了半边,露出藏在发髻里的青铜卦签。
那柄从不离身的湘妃竹折扇只剩半截残骨,断裂处渗出的青紫色雾气,让我想起上月他在祠堂焚毁的那卷禁书。
"带明澈..."父亲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他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里,十二枚铜钱悬空组成残缺的星图。
我突然记起三天前的深夜,他在书房对着龟甲裂纹喃喃"荧惑守心",当时我以为那不过是卜卦人的呓语。
墙角藤篮突然迸发银光,明澈的哭声里混着诡异的共鸣。
当我扑过去抱起襁褓时,发现弟弟的眼瞳变成了琉璃色,倒映着窗外那轮正被血丝侵蚀的满月。
瓦当上的嘲风兽首发出石料摩擦的尖啸,父亲突然将断扇刺入自己心口。
喷涌的鲜血没有落地,反而化作赤链缠住从檐角垂下的黑影。
"去江心!"他最后的嘶吼震落了我眼睫上的血珠。
燃烧的银杏叶像火蝶扑在我后颈,管家福伯的半截身子卡在月亮门石阶上。
他青灰色的手指还攥着给我新削的竹蜻蜓,翅骨上未干的桐油正滴滴答答混进血泊里。
江水灌进耳道的轰鸣中,腕间铜钱串烫得几乎要熔进皮肉。
怀里的明澈突然安静下来,他掌心浮现的星图纹路与我胎记的形状一模一样。
水底石门开启的瞬间,我回头望见追杀者黑袍下森白的指骨——那上面缠着的锁魂链,分明与祠堂壁画里封印魔修的锁链如出一辙。
"顾家小子..."沙哑的呼唤裹着水波传来,像是有无数人贴着我的耳骨呢喃。
密室穹顶的星宿开始顺时针旋转,石案上的九曜星盘指针疯狂震颤,最终停在刻着"破军"的青铜凹槽里。
暗格弹出的羊皮卷溅满褐斑,卷尾"顾天枢"的落款刺得我双目生疼——那正是我自幼佩戴的玉佩上,被父亲用朱砂掩盖住的先祖名讳。
整座密室突然剧烈倾斜,防御阵法的青光中,我看见自己散开的发带在血水里浮沉。
明澈含着手指发出咯咯笑声,婴孩睫毛上沾着的血珠,此刻正倒映着整片旋转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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