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漫天，刺得沈清辞眼睛生疼。
鼻尖萦绕着劣质熏香混着尘土的气息，与记忆里实验室消毒水的味道判若云泥。
她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绣着并蒂莲的大红盖头，指尖触到的是粗糙却厚重的绸缎，触感真实得可怕。
“新娘子莫怕，吉时快到了，咱们先上轿。”
一个粗嘎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耐的催促。
沈清辞脑中轰然炸响。
她不是在连夜做完心脏移植手术的复盘后，累得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吗？
怎么会……零碎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这具身体也叫沈清辞，是户部侍郎家不受宠的庶女，今日是她与镇国将军萧景渊的定亲之日。
而原主之所以“空出”这具身体，是因为被嫡母灌了药，在偏院“失足”落水，等被捞上来时早己没了气息。
更让她遍体生寒的是另一段记忆：三年后，她嫁入将军府的第三个冬天，被萧景渊和他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苏婉柔联手设计，诬陷与人私通，最终被一杯毒酒赐死在柴房里。
临死前，她亲眼看着苏婉柔穿着本该属于她的正妻锦袍，依偎在萧景渊怀里，笑她愚蠢，笑她活该。
“原来如此。”
沈清辞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眼底却己凝结起冰霜。
她是21世纪顶尖医学院的博士，专攻心外科与毒理，见惯了生死，也最懂人心诡谲。
原主懦弱隐忍，才会任人宰割，但从今天起，这具身体里装着的是她沈清辞的灵魂。
定亲日？
正好。
前世的债，今生的仇，就从这里开始清算。
“新娘子？
发什么愣！”
那粗使婆子见她不动，伸手就要来扶。
沈清辞猛地抬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上的脉门，力道不大，却让婆子瞬间疼得龇牙咧嘴：“放手！
你个小蹄子敢动手？”
“我身子不适，” 沈清辞缓缓松开手，声音平静无波，“去回禀母亲，容我换身衣裳，片刻就到前厅。”
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婆子被看得心头一跳，竟忘了反驳，讷讷地应了声“是”，转身就往外走，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沈清辞掀开盖头，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厢房。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清秀的脸，眉眼间尚带稚气，唯有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银簪，指尖在簪头的花纹处摩挲片刻，忽然用力一旋——簪头竟被旋开，露出里面细小的中空管道。
这是原主偷偷藏着的，据说能解些常见的***，此刻倒派上了用场。
窗外传来嫡母王氏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关切：“清辞怎么还不来？
莫不是害羞了？”
沈清辞冷笑一声，将银簪藏回发髻，转身推开房门。
王氏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缎褂子，见她出来，脸上堆起笑容：“我的儿，可算出来了，将军府的人都在等着呢。”
说着就要来挽她的手。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避开，微微屈膝行礼，语气疏离：“母亲，女儿方才落水受了寒，怕过了病气给将军府的贵人，还是先去见过父亲，再议定亲的事吧。”
王氏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庶女往日里跟个闷葫芦似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今天怎么敢这样跟她说话？
还提落水的事，是想翻旧账？
“胡说什么！”
王氏压低声音，眼神淬了毒，“定亲是天大的事，哪能说改就改？
赶紧跟我走！”
沈清辞抬眸，目光首首撞进王氏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母亲是怕我去见了父亲，说不清这落水的缘由吗？”
王氏心头一慌，随即强作镇定：“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什么！
快些！”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男声传来：“出什么事了？”
众人回头，只见户部侍郎沈修远穿着官服，面色严肃地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几位穿着将军府服饰的随从，为首的是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眉眼深邃，正是镇国将军萧景渊。
他今天穿着一身石青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明明是来定亲的好日子，脸上却没什么笑意，目光扫过沈清辞时，甚至带着几分明显的不耐。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就是这个人，前世亲手将毒酒递到她面前，眼神冷漠得像看一个陌生人。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娇俏女子，穿着粉色衣裙，正怯生生地往他身后躲——不是苏婉柔又是谁？
她竟然在定亲这天，就跟着萧景渊来了沈家？
沈清辞忽然笑了，笑得清清淡淡，却让在场的人都莫名一怔。
她走到沈修远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父亲，女儿方才在偏院落水，幸得下人相救才捡回一条命。
只是女儿愚钝，不知为何好端端的会掉进水里，还请父亲为女儿做主。”
这话一出，满院寂静。
王氏脸色煞白：“你……你血口喷人！”
沈清辞抬眸看向萧景渊，目光平静无波：“将军，今日是你我定亲之日，按说不该扫了兴致。
但女儿若连自己为何落水都弄不清，怕是嫁入将军府后，也难安身。
不如今日先搁置定亲，等查清了此事，再议不迟？”
萧景渊皱眉，他本就对这门父母之命的婚事不满，此刻见沈清辞当众发难，只觉得是故意给他难堪，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沈小姐这是何意？
定亲乃是两家长辈商定，岂能因一点小事就随意更改？”
苏婉柔适时地走上前，拉了拉萧景渊的衣袖，柔声劝道：“景渊哥哥，沈妹妹许是真受了委屈，你别生气。
沈伯母也不是故意的，不如……”她话没说完，就被沈清辞打断：“这位姑娘是？
我沈府定亲，何时轮到外人插嘴了？”
苏婉柔被噎得眼圈一红，委屈地看向萧景渊：“我……我只是想劝和……”萧景渊脸色更沉，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厌恶：“苏姑娘是我的表妹，也是将军府的客人，沈小姐说话客气些。”
“哦？”
沈清辞挑眉，“将军府的客人，就能在我沈家定亲的日子里，对我沈府的事指手画脚？
还是说，将军觉得，我这个未来的将军夫人，连让外人闭嘴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势，让萧景渊一时语塞。
沈修远皱着眉，看了看脸色惨白的王氏，又看了看一脸坦荡的沈清辞，沉声道：“此事确实蹊跷，先查清楚再说。
景渊，今日之事……不必了。”
萧景渊忽然开口，目光如冰，落在沈清辞脸上，“既然沈小姐心有疑虑，这门亲事，不订也罢。”
王氏惊呼一声：“将军！”
沈修远也愣住了。
沈清辞却像是早有预料，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将军确定？”
萧景渊冷哼一声：“我萧景渊还不至于上赶着求娶一个心思不正的女子。”
他说着，转身就走，苏婉柔连忙跟上，临走前还回头看了沈清辞一眼，眼神里藏着得意。
将军府的人也纷纷告辞，留下满院狼藉。
王氏瘫坐在地上，指着沈清辞，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孽障！
你毁了沈家！
你毁了你自己！”
沈清辞站在原地，看着萧景渊离去的背影，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毁了她自己？
不。
这只是开始。
萧景渊，苏婉柔，王氏……所有欠了原主的，她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阳光穿过云层洒在她脸上，带着暖意。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沈清辞。
她是沈清辞，21世纪的医学博士，也是从地狱爬回来复仇的恶鬼。
这清朝的天，该变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