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七年光19岁的夏天总带着黏腻的热,图书馆三楼的樱花树却把光影筛得很碎。
苏然踢掉拖鞋踩在凉丝丝的地砖上,帆布鞋后跟沾着计算机房的灰,
像只刚从代码堆里钻出来的土拨鼠。然后他就看见了她。女生蹲在散落的书页间,
洗得发白的牛仔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脚踝上细碎的樱花胎记。
阳光穿过粉白的花瓣落在她发顶,像谁不小心泼了罐蜂蜜,连落在她睫毛上的那片樱花瓣,
都像镀了层金。"同学,要帮忙吗?"他跑过去时,拖鞋在地上拖出刺啦的响。
林颖抬头的瞬间,那片花瓣从睫毛上滑下来,落在她鼻尖。"谢谢,"她抬手去够,
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春天的柳条,"风太大,把聂鲁达吹跑了。"她的诗集散了一地,
《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摊在最上面,第37页折着角,"爱情太短,
遗忘太长"那行字被风掀起又落下。苏然蹲下来捡书时,闻到她发间飘来的栀子花香,
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纸张味,像杯加了蜜的柠檬水。那天他们并排坐在樱花树下,
树影在两人交叠的膝盖上慢慢爬。林颖念"爱情是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
苏然就接"就像我写的代码,一行错了,整个程序都要重调"。她笑得肩膀发抖,
梨涡里盛着阳光,说:"苏然,你这人真没情调。"可后来她总抢他的降噪耳机。
那是他编程大赛奖金买的,黑色的,沉甸甸的,林颖说像块砖头。她把耳塞塞进他左耳,
自己戴右耳,鲍勃·迪伦的沙哑嗓音从金属线里淌出来,她的呼吸落在他颈窝,
带着栀子花香的热气,把图书馆的寂静烫出个洞。大三那年他们搬进城中村,
隔断间小得转个身都能撞到床腿。苏然的电脑屏幕总亮到后半夜,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
林颖就在旁边的折叠桌上改稿,红笔在纸上划出簌簌的响。
台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两只挤在一起取暖的刺猬,尾巴缠着尾巴。"苏然,
"她咬着笔杆看他敲代码,笔尖在"七年之痒"的标题上打了个圈,"你说七年后,
我们能住上带浴缸的房子吗?"他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机械键盘的背光在他眼里跳动。
"不止,"他转头时,鼻尖差点撞上她的,"还要有个大书架,左边三层放你的诗集,
右边三层放我的硬盘,中间那层......""放什么?""放我们的合照。
"他捏了把她的脸,笑得像偷了糖的小孩,"从19岁拍到99岁。"林颖丢过来个苹果,
红得发亮。苹果滚到他脚边,他捡起来擦了擦,咬下去的瞬间,
甜津津的汁水溅在嘴角——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苹果,甜得让他忘了后来所有的苦。
第2页:分手季26岁的秋分,雨下得没完没了。苏然坐在火锅店靠窗的位置,
看玻璃上的雨痕蜿蜒成河,像他心里那些说不出的褶皱。锅底的红油熬成了深褐色,
他点的毛肚在汤里浮浮沉沉,早没了脆劲,像他等了三个小时的耐心,一点点泡得发胀。
林颖推门进来时,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她穿了件米白色风衣,是他从没见过的款式,
口红是鲜亮的橘红,不像她平日里总用的豆沙色——那个颜色,还是他陪她在美妆店挑的,
她说"像樱花谢了之后的颜色"。"对不起,来晚了。"她坐下时,风衣的下摆扫过椅子腿,
带起一阵陌生的香水味,不是他熟悉的栀子花香。苏然把煮好的黄喉夹进她碗里,
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有点脆。"你最近总加班,项目很忙?"她没动筷子,
指尖在玻璃杯壁上画圈,水汽在她指腹凝成小水珠。"苏然,我们分手吧。
"筷子"当啷"掉在桌上。苏然盯着她平静的侧脸,突然想起大三那年,
她丢了最喜欢的钢笔,趴在他怀里哭了整整一节课,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眼睛肿得像核桃。那时他想,这辈子都不会让这个女孩掉眼泪了。"为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被雨打湿的琴弦。林颖终于抬头,
眼底干净得像被雨洗过的天空,却没有星星。"我有喜欢的人了。""谁?""你不认识。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柠檬片,金色的汁液在水里晕开,"他是出版社的编辑,
比你更懂我的诗,我们......更合适。"苏然的视线落在她风衣第二颗纽扣上。
那里别着枚银杏叶胸针,银质的,边角被磨得发亮——是他用第一笔工资买的,她戴了五年,
洗澡时都要摘下来放在床头,说"怕睡觉压坏了"。"林颖,"他攥着桌布的手指泛白,
指节抵在掌心,疼得发麻,"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她抬起眼,目光像两潭深水,
清得能看见底,却没有他的影子。"对不起。"那三个字像针,扎进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他想起上周出差,在她包里发现的白色药瓶,标签被撕掉了,
她笑着说是痛经药;想起她最近总避开他的拥抱,说"天气热,
黏糊糊的";想起昨晚她坐在阳台抽烟,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格外瘦,
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原来所有的异常,都是早有预谋。
苏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火锅店的。雨丝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
他回头看了眼亮着暖黄灯光的店面,林颖还坐在那里,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留恋。
玻璃上的雨痕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不会回头的路。他想起19岁的林颖,
在樱花树下踮脚替他摘头上的花瓣,那时她的指甲划过他的头皮,有点痒。"苏然,
"她的鼻尖蹭着他的下巴,"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永远到底有多远?不过是七个春秋,
两千五百多个日夜,够樱花开七次,够硬盘存满七次,却不够兑现一个关于书架的诺言。
第3页:恨意生苏然开始把自己泡在代码里。同事说他像台上了发条的机器,
以前总把"我女朋友"挂在嘴边,现在连林颖的名字都像根刺,谁提谁倒霉。
他的工位上堆满了能量饮料罐,编程大赛时都没这么拼过,
仿佛敲代码的速度能赶得上遗忘的速度。搬离出租屋那天,阳光好得刺眼。
苏然把东西塞进纸箱时,在衣柜最深处摸到个硬纸板盒。牛仔布的封面褪成了浅蓝,
是林颖亲手缝的,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樱花。盒子里躺着她的诗集,页脚卷了边,
《二十首情诗》的第37页被泪水泡得发皱;还有条织了一半的围巾,藏青色的,
针脚乱得像他此刻的心绪——她去年冬天说要学织围巾,扎了满手的洞,
最后把半成品塞进他怀里,说"等我练好了给你织条长的,能绕三圈"。最底下压着张合照。
19岁的他穿着蓝白校服,搂着同样19岁的她,背景是漫天飞舞的樱花。她踮着脚,
下巴搁在他肩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则皱着眉假装不耐烦,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照片背面有林颖的字迹,用她最喜欢的银色水笔写的:"我的光。
"苏然的指腹蹭过那三个字,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他把照片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时,
听见自己心脏裂开的声音,比捏皱相纸的声音更响。他开始在公司待到凌晨。
空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他的键盘声在响,像在敲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电脑屏幕上"林颖"命名的文件夹闪着蓝光,里面存着他们合作过的所有项目,
文件名后面跟着的"_v3.27",是他们确定关系的日子——三月二十七日,
樱花最盛的那天。朋友给介绍了个设计师,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和林颖很像。
第一次见面在咖啡馆,女生替他拉椅子时,苏然突然想起林颖总爱故意把椅子往后挪一点,
看他差点摔倒时笑得前仰后合,说"苏然,你笨死了"。"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