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嫁给郭定边那天,刚满十九岁。这个年纪,在京城贵女里算老姑娘了。
花轿抬进将军府时,天边晚霞烧得正烈。红得像泼了一盆血。
府里宾客喧闹的声音隔着轿帘传进来。我听得出里面有真心道贺的。
也听得出那些压低的、等着看热闹的嗤笑。笑我年纪大了才攀上郭家。笑郭定边一个武将,
竟被摄政王压着,迟迟不能成家。喜娘扶我下轿。沉重的凤冠压得脖子发酸。
眼前只有一片晃动的、刺目的红。那是盖头的颜色。红毡铺地,一直延伸到正堂。
耳边是司仪高亢的唱礼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次弯腰,
凤冠上的珠翠都簌簌作响。像在嘲笑什么。送入洞房。我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
手心微微出汗,攥着嫁衣的袖子。屋里很静,能听到龙凤喜烛燃烧的噼啪声。
还有我自己有些快的心跳。郭定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在很久前远远见过一次。骑在马上,
很高,肩背挺得像枪。隔着盖头,什么也看不见。时间一点点过去。
外面宴席的喧哗渐渐低下去。脚步声近了。沉稳,有力。停在门口。我的心提了起来。
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酒气和风尘仆仆的味道涌进来。他进来了。脚步声停在我面前。
隔着红盖头,我能感觉到他投下的阴影。带着战场磨砺出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没说话。
我也没动。屋子里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他应该会拿起秤杆。他会说什么?
我脑子里胡乱想着。那杆冰冷的、用来挑开盖头的秤杆,始终没有伸过来。
外面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重,是军靴踏地的声音。一个粗嘎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带着不容违抗的冷硬。“郭将军!王爷急令!”门口的郭定边身体似乎绷紧了一瞬。
像拉满的弓。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门外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西北急报!瓦剌犯境,连破三城!王爷命将军即刻点兵,星夜驰援!”郭定边的声音响起,
低沉,压抑着什么。“今日是我……”“将军!”门外的人打断他,声音更高,更急,
也更冷,“军情如火!王爷说了,洞房花烛,不急在这一时!江山为重!”“末将……遵命!
”郭定边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脚步沉重地再次走向我。停在我面前。
阴影重新笼罩下来。他沉默着。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盖头上。很沉。
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像铁。他猛地伸手。却不是去拿秤杆。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指,
隔着盖头,极快又极重地擦过我的脸颊。只是一下。像被砂石磨过。***辣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就在我头顶响起。“等我回来。”只有四个字。然后,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门被他带起的风猛地摔上。“哐当”一声巨响。
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对兀自燃烧的龙凤喜烛。
烛火被门风带得剧烈摇晃。拉扯着墙上我和他模糊的影子。扭曲,变形。
像一场没做完就惊醒的噩梦。刚才擦过我脸颊的那点粗糙触感,还残留着。有点疼。
更多的是空。巨大的空。外面的喧哗彻底消失了。死寂。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烛泪不断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像在数着时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
也许只是一会儿。又有脚步声靠近。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不是郭定边。
门再次被推开。一股极淡、极冷的沉水香气飘了进来。驱散了屋子里残留的那点酒气和汗味。
来人没有立刻进来。停在门口。像是在打量这间仓促布置的喜房。目光像冰冷的蛇信,
扫过每一寸红绸,每一件摆设。最后落在我身上。隔着那层红布,
我都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实质。沉甸甸的,带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他没说话。
慢慢踱步进来。昂贵的云锦靴底踩在青砖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他停在我面前。离得很近。
那股沉水香的气味更浓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冰冷,侵入骨髓。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我的盖头下。手指很凉。像玉。带着薄茧的指腹,
轻轻捏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迫使我微微抬起头。
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绸,我被迫“看”向他所在的方向。一个声音响起。不高不低。
带着点慵懒的磁性。像上好的丝绒裹着碎冰。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进我的耳朵里,
钻进我的骨头缝里。“郭定边替本王打江山。”他顿了顿。捏着我下巴的手指,
似乎微微加了点力。那冰冷的指尖陷进我的皮肤里。“本王替他……”他轻笑了一声。很轻。
却像毒蛇吐信。“入洞房。”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捏着我下巴的手猛地向上一掀!
动作干脆,甚至带着点粗暴的轻蔑。沉重的凤冠被扯得歪斜,扯痛了头发。眼前骤然一亮。
刺目的烛光让我本能地眯起了眼。泪水瞬间涌了上来。模糊的视线里,映出一张脸。
离得很近。年轻。非常英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的线条优美却刻薄。
皮肤是久居高位不见日光的冷白。一身玄色暗金蟒纹的常服,衬得他尊贵无比。
是摄政王孟玄奕。他垂着眼看我。那双眼睛很黑,很深,像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清晰地映着我此刻的样子。凤冠歪斜,珠翠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妆容大概也花了。狼狈得像个笑话。他的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审视。
像在看一件刚刚得手的、还算新奇的战利品。或者一只掉进陷阱里,徒劳挣扎的猎物。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是笑。是嘲弄。“倒是个美人胚子。
”他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尖似乎不经意地在我红肿的皮肤上蹭了一下,留下更深的寒意,
“可惜了。”可惜什么?他没说。只是用那双寒潭似的眼睛,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冰锥,
刺穿我所有强撑的镇定。然后,他转身。玄色的袍角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像乌鸦不祥的翅膀。他走了。那股沉水香的气味还留在屋子里。冰冷地缠绕着我。
如同一条无形的蛇。我僵直地坐在床沿。歪斜的凤冠沉甸甸地坠着。脖子很酸。
脸上被他捏过的地方,***辣地疼。那疼痛沿着下巴蔓延开,一路烧到心口,烧得一片冰凉。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烛火还在烧。墙上只剩下一个扭曲、单薄的影子。外面,
隐隐约约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远远的。模糊的。咚——咚!咚!咚!四更天了。
天快亮了。### 2第二天,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郭将军为国出征,洞房花烛夜都没过完,
就星夜赶赴西北。同时传开的,是另一个更香艳、更隐秘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毒蝇,
嗡嗡地飞遍了每一个角落。茶馆酒肆,深宅后院。那些压低的、带着兴奋和恶意的议论声,
似乎无处不在。“听说了吗?昨儿晚上,那位爷……真去了将军府?”“啧啧,
新娘子盖头都没掀呢,郭将军前脚走,他后脚就……”“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怕什么?都传遍了!说摄政王亲口说的,‘他替本王打江山,本王替他入洞房’!啧啧,
这话……”“那新娘子……叫什么来着?哦,金晚霞!真是……可怜呐?”“可怜?
攀上那位爷,是她的造化!郭定边一个粗鄙武夫,哪比得上……”“嘘!慎言!”那些声音,
像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我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着一张苍白麻木的脸。眼下一片青黑。
下巴上,被孟玄奕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淡青色的指痕。像耻辱的烙印。
丫鬟小翠抖着手,小心翼翼地用热毛巾给我敷脸。她不敢看我。眼圈红红的。
“夫人……您……吃点东西吧?”她声音抖得厉害。我没动。也没看桌上的清粥小菜。
胃里沉甸甸的,像塞满了冰冷的石头。外面传来管家刻意压低的声音。
“夫人……王府那边……送了东西过来。”小翠的手猛地一抖。热毛巾掉在地上。
她慌忙跪下,声音带了哭腔。“夫人恕罪!”我慢慢转过头。看向门口。管家垂着头,
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站在帘子外。托盘上盖着明黄的绸布。刺眼的皇家颜色。“拿进来。
”我的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管家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走进来。
将托盘放在我面前的梳妆台上。动作带着十二万分的谨慎。
仿佛那托盘上放着的是会咬人的毒蛇。他掀开明黄的绸布。底下露出的东西,
让空气瞬间凝固了。一套衣裙。料子是顶级的浮光锦。在昏暗的晨光里,
也流淌着水波一样的光泽。颜色是娇嫩的桃红。像初春最艳的桃花。
款式却是京城最时兴的、最挑人的样式。窄腰,宽袖,领口开得有些低。旁边,
还有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的步摇。华丽得刺目。和这间朴素的将军府格格不入。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脸上。抽在整个郭家的脸上。管家的头垂得更低了。
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艰涩地禀报。“王府的公公说……说……王爷体恤夫人新嫁,
将军不在身边,未免冷清……请夫人……时常去王府花园走动散心……”体恤?走动散心?
我盯着那套桃红的衣裙。那颜色像火,烧着我的眼睛。桃红。外室才穿的颜色。
他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要亲手撕下来。踩在脚底碾碎。管家和小翠大气不敢出。
屋子里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地敲在耳膜上。咚。咚。咚。过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日头又升高了一些。铜镜里的那张脸,似乎更苍白了。下巴上的指痕,
在苍白的底色上,显得愈发刺眼。我伸出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轻轻抚过那光滑冰凉的浮光锦。触感柔腻。像毒蛇的皮。然后,
我拿起了那支赤金点翠的步摇。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知道了。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放这儿吧。”管家如蒙大赦,慌忙躬身退下。
小翠还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我。我拿起梳子。对着铜镜。一下。一下。梳着凌乱的长发。
扯到打结的地方,有点疼。我看着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像两口枯井。慢慢地。
那枯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下去。沉到最黑最冷的地方。凝固。不再晃动。“小翠。
”我开口,声音平直。“替我更衣。”小翠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夫人……您……您要穿……”“就穿这个。”我指了指那套桃红衣裙。小翠的嘴唇哆嗦着,
眼泪涌了上来。“夫人!不能啊!这……这要是穿了出去……”“更衣。”我打断她,
语气没有波澜。小翠看着我冰冷的眼神,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她颤抖着爬起来,抖着手,
帮我脱下身上那套沉重的大红嫁衣。换上那身桃红的浮光锦。料子很软,很滑。贴在皮肤上,
却像裹了一层冰。冷得刺骨。小翠笨拙地帮我系好衣带。她的手一直在抖。最后,
她拿起那支赤金步摇。迟疑着,不敢***我的发髻。我抬手。自己接了过来。没有看铜镜。
摸索着,稳稳地***发髻里。冰冷的金属紧贴着鬓角。带着沉甸甸的份量。“好看吗?
”我问小翠。小翠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拼命摇头,又慌忙点头。
“好……好看……夫人穿什么都好看……可是……”“好看就行。”我站起身。
桃红的裙摆拂过地面。像一片不合时宜的、飘落在地的桃花瓣。“备车。”我说。
“去摄政王府。”马车停在王府气派的西角门。这里通常,
是给王府内眷或体面些的下人出入的。不是正门。引路的管事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
态度恭敬,却带着一种骨子里的疏离。“金夫人,这边请。王爷在‘流芳苑’等您。
”流芳苑。王府花园深处,最精致也最隐秘的一处院落。名字雅致。用途是什么,
京城里有点门路的人,都心知肚明。我跟着太监。桃红的裙摆扫过王府光洁如镜的青砖地。
无声无息。沿途遇到的仆役侍女,都训练有素地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
仿佛没看见我这个人。又仿佛我是一团空气。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
只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偶尔响起。“金夫人小心台阶。”“金夫人这边走。”终于到了流芳苑。
院门虚掩着。太监推开门。一股清雅的梅香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里面亭台水榭,
布置得极尽巧思。比将军府大了不知多少倍。也奢华了不知多少倍。
孟玄奕坐在临水的一个敞轩里。面前摆着一张琴。他没弹。只是随意地拨弄着一根琴弦。
发出单调的“铮——铮——”声。他换了件月白色的常服。衬得他肤色更冷。
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着。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势,多了几分清贵公子的闲适。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那身刺目的桃红。他嘴角缓缓勾起。
一个满意的、带着玩味的笑容。像欣赏一幅终于挂对了地方的画。“来了?
”他声音懒洋洋的。我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行礼。只是垂着眼。
看着地上铺着的、光洁的青石板。上面映出我模糊扭曲的影子。一身桃红。像个扎眼的玩偶。
“这颜色,”他拨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清响,目光流连在我身上,“很衬你。
”我没说话。空气有些凝滞。只有水榭边潺潺的流水声。他放下拨弦的手。身体微微后靠,
倚在铺着锦垫的圈椅里。目光像无形的钩子,在我脸上逡巡。“抬起头来。”命令的口吻。
我慢慢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他。不再躲闪。他看着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清晰地映出我的样子。苍白的脸。桃红的衣。还有眼底深处那片凝固的、冰冷的死寂。
他看了很久。似乎在寻找什么。愤怒?羞耻?恐惧?或者别的什么。
但他似乎没找到他期待的东西。这似乎让他有点意外。也……有点无趣。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坐。”他指了指他对面的绣墩。我依言坐下。背脊挺得很直。
桃红的衣袖下,手指冰凉地交握着。“会弹琴吗?”他问。“不会。”我答。“会下棋?
”“不会。”“写字画画?”“略识几个字,不会画画。”他挑了挑眉。“那你会什么?
”“女红。”我顿了顿,补充道,“做得不好。”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
却像冰珠子砸在地上。“郭定边倒是娶了个……实诚人。”他语气里的嘲弄毫不掩饰,
“无趣。”他不再看我。重新把目光投向水面。手指又随意地拨弄起那根琴弦。
单调的“铮——铮——”声又响起来。敲在人心上。一下。又一下。我坐在绣墩上。
像个摆设。桃红的颜色在水榭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扎眼。周围的梅香很清雅。水声很悦耳。
这个地方,精致得像仙境。却让我感觉比将军府那间冰冷的喜房更冷。更空。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不再说话。只是偶尔拨一下琴弦。或者端起旁边温着的酒,浅啜一口。
我像个木偶。安静地坐着。看着水面反射的、破碎的光斑。听着那单调的琴音。
直到日头渐渐偏西。敞轩里的光线暗了下来。他才似乎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在。
他放下酒杯。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点审视。“晚霞。”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名字不错。”我垂着眼。“王爷谬赞。”他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迫人的压力。他走到我面前。那股沉水香的气息更浓了。
混合着一点清冽的酒气。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像昨天一样,再次捏住了我的下巴。
迫使我抬起头。他的脸离得很近。那双深潭似的眼睛,近距离地看着我。
像要看进我的灵魂深处。“恨本王吗?”他问。声音很轻。像情人间的低语。
却带着砭骨的寒意。我的呼吸微微一滞。指甲掐进了掌心。很疼。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像两口结冰的枯井。“不敢。”我说。声音平直。听不出任何波澜。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似乎想从里面挖出点什么。一丝一毫的怨恨。或者恐惧。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寂的冰面。他忽然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眼底却依旧冰冷。他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那力道,
比昨天轻了些。但指腹留下的凉意,却更深地渗了进去。“很好。”他拍了拍我的脸颊。
动作轻佻。像对待一只还算驯服的宠物。“记住你的话。”“本王不喜欢不识趣的东西。
”他收回手,背过身去,重新看向水面。“回去吧。”“明日,再来。
”### 3日子像上了锈的发条,一格一格,滞重地向前挪。将军府成了我的牢笼。
王府的流芳苑,是另一个更精致的囚笼。孟玄奕心血来潮时,会派人来接我。有时是午后。
有时是深夜。我穿着那身桃红,或者他后来赏下的其他同样招摇颜色的衣裙,
穿过王府森严的重重门户。像一个移动的、昭示着他权势的战利品。五年。整整五年。
郭定边在西北苦寒之地征战。音讯寥寥。偶尔传回京城的,只有捷报。或者重伤的消息。
孟玄奕的权势,如日中天。他越来越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的沉默。习惯我的顺从。
习惯我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影子。
京城里关于“郭将军夫人是摄政王外室”的传言,早已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半公开的谈资。
有人鄙夷。有人怜悯。更多的人,是畏惧孟玄奕的权势,选择视而不见。
我成了京城贵妇圈子里一个讳莫如深的名字。一个被排斥在外的、带着污点的存在。五年里,
我温顺得像他养在笼子里的一只猫。他喜欢看我穿着他指定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