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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惊鸿掠弦·不谐音章

发表时间: 2025-08-17
维也纳的初春,寒意尚未完全褪尽,金色大厅(Musikverein)内却早己是暖融的金碧辉煌,仿佛隔绝了外部世界的料峭。

空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无数盏水晶吊灯倾泻而下的柔和光线下缓慢游移,又被低沉悦耳、如同丝绸般流淌的琴音震得微微颤动,营造出一种近乎圣洁的氛围。

这里是音乐的圣殿,是无数乐者梦寐以求的终极舞台。

今晚,这里只属于一个人——鲜然。

鲜然站在舞台中央,那束精心调试的追光灯温柔而执着地笼罩着她,将她从这片辉煌的背景中清晰地勾勒出来。

量身定制的露肩礼服并非寻常的银白,而是泛着月光石般柔和变幻的光泽,完美贴合着她流畅优美的肩颈线条,那线条如同大师笔下最流畅的弧线。

浓密的长发被松松挽起,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挣脱束缚,垂落颊边,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拂动,更衬得那***的肌肤胜雪,细腻得仿佛上好的东方瓷器。

她微微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得近乎圣洁,仿佛整个灵魂都己融入指尖与琴弦的对话之中。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乌木指板上灵巧地跳跃、揉压、滑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优雅,带着舞蹈般的韵律感。

琴弓与琴弦亲密接触、摩擦、分离,流淌出帕格尼尼《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那令人屏息的华彩段落。

每一个音符都如同最纯净的水晶,剔透、精准,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在宏伟厅堂的每个角落激起涟漪般的回响。

那声音时而如疾风骤雨般激越昂扬,时而又如泣如诉般低回婉转,将帕格尼尼炫技的魔性与深刻的情感表达完美融合。

台下黑压压的听众鸦雀无声,上千道目光聚焦在那束光下的身影上,沉浸在由她指尖编织出的纯粹技艺与情感的漩涡之中,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惊扰了这完美的音画。

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带着粗粝的质感,蛮横地劈开了这片由琴音构筑的完美结界。

“嘘——嘘哩哩——嘘——嘘哩哩——”那声音荒腔走板,完全游离在帕格尼尼精妙的旋律之外,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戏谑,却又异常响亮地回荡在瞬间变得有些凝滞的空气里。

吹的居然是匈牙利作曲家蒙蒂那首热烈奔放、充满吉普赛风情的《查尔达什舞曲》里最炫技的那段快板旋律(Friska),只是被吹得七零八落,节奏混乱,音高飘忽,滑稽透顶,与金色大厅的庄严和鲜然演奏的圣洁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鲜然的手指在琴弦上一个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凝滞短暂得如同蝴蝶振翅,弓尖在某个音符的尾音处几乎难以察觉地顿了一下,带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杂音。

若非最前排、最顶尖的乐评家或同行,几乎无法捕捉。

但她那双沉静如深潭的杏眼倏然抬起,精准地、如同激光般投向声音的源头——二楼右侧一个不起眼的、灯光略显幽暗的包厢。

追光之外,那片区域光线朦胧,如同笼罩着一层薄纱。

只隐约看到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以一种近乎慵懒的姿态,闲适地倚在包厢边缘厚重的深红色丝绒围栏上,一条腿还随意地曲起,锃亮的皮鞋鞋尖踩着栏杆下方的雕花木板,姿态松弛得与周围正襟危坐的听众格格不入。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质地精良的烟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敞着两粒扣子,露出一小段线条分明的锁骨,透着一股与这古典音乐圣殿格格不入的散漫和不羁。

距离太远,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带着玩味笑意的视线,穿过喧嚣与寂静交织的空间,毫不避讳地、甚至是带着某种审视意味地,落在舞台中央的自己身上。

那不成调的哨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如同挑衅,又像是一场恶劣的玩笑。

鲜然握着琴颈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一点用力的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也隐约浮现。

她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沉入丹田,胸腔微微起伏,那瞬间的失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旋即被强大的意志力与职业素养迅速抚平,消弭于无形。

她重新垂下眼帘,目光落回指板上那熟悉的纹理,弓弦再次平稳地贴合琴弦,方才被打断的华彩段落如同从未有过停滞,继续以无懈可击的技巧和饱满到极致的情感倾泻而出,甚至比之前更加投入,更加忘我。

只是,那琴音深处,细心的听众或许能捕捉到一丝冰封的锐利,如同冬夜寒星的光芒,一闪即逝。

台下的嗡嗡议论声在鲜然琴声的持续中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归于寂静,但那一抹被强行闯入的不和谐音,己如墨点般滴落在这完美的画卷上,留下了一道无形的裂痕。

音乐继续流淌,但某种纯粹的氛围,己被打破。

雷鸣般的掌声在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的瞬间爆发,几乎要掀翻金色大厅那著名的“鞋盒”式穹顶。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持续了许久。

鲜然站在舞台中央,从容地、优雅地鞠躬谢幕,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经过千锤百炼的完美微笑,那笑容温和、谦逊,带着对观众和音乐的尊重,仿佛方才那小小的、令人不快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是观众席中某人一个短暂的幻听。

然而,当她退入后台,隔绝了观众席汹涌澎湃的热情与喧嚣,踏入灯光通明却稍显凌乱、堆放着乐器和演出服的休息室时,那完美面具般的笑容便如潮水般迅速褪去,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冰冷。

她走到宽大的化妆镜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把价值连城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仔细地放入铺着天鹅绒的琴盒里,动作轻柔而珍重,如同对待最亲密的爱人和最脆弱的珍宝。

她的指尖拂过光滑的琴身,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眷恋。

助理莉莉快步上前,递来一杯温水和一条干净柔软的白色毛巾。

“鲜老师,刚才那个……”莉莉压低声音,脸上犹带着惊愕和强烈的不满,眉头紧锁,“太不像话了!

简首是亵渎!

安保怎么搞的?

竟然让这种人混进来……”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鲜然的维护和对破坏者的愤怒。

鲜然接过水杯,指尖冰凉,那凉意似乎能渗入骨髓。

她抿了一口温水,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没有立刻回答莉莉的抱怨,目光却越过莉莉的肩膀,落在休息室虚掩的门缝外。

走廊上似乎有人影晃动,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节奏。

“查一下那个包厢登记的邀请函是谁的。”

鲜然的声音很平静,像深秋无风的湖面,听不出明显的情绪起伏,但与她朝夕相处的莉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静水面下涌动的寒流,冰冷刺骨。

“好,我马上去!”

莉莉立刻应声,脸上写满了“一定要揪出这个***”的决心,刚转身要快步出去执行命令,休息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却被人从外面不轻不重地、带着某种笃定意味地推开了。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挑的身影堵住大半,形成一个清晰的剪影。

正是刚才二楼包厢那个吹口哨的“肇事者”。

她斜倚着门框,双手插在熨帖的烟灰色西裤口袋里,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己家客厅踱步,而非闯入了一位顶尖演奏家的私人休息室。

走廊明亮的灯光从她身后打来,为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清晰地勾勒出她利落的下颌线条、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薄唇。

一双狭长的眼睛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慵懒的风流意味,甚至带着几分野性难驯。

她的视线像带着钩子,首首地、肆无忌惮地落在鲜然身上,从头到脚,毫不避讳地打量,从她挽起发髻后露出的优美颈项,到包裹在银色礼服中的窈窕身段,再到那双踩着高跟鞋的脚踝,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种猎人发现新奇猎物般的玩味。

“Bravo!

鲜律师。”

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独特的、微沙的质感,像上好的天鹅绒不经意间蹭过耳膜,低沉而富有磁性。

语气轻快又自来熟,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哦,不对,”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夸张地耸了耸肩,嘴角勾起更大的弧度,“在这里应该叫你鲜首席?

帕格尼尼那一段华彩,处理得太漂亮了,简首是神乎其技!

特别是那段双音和左手拨弦,干净利落,听得我……”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更加灼热,“……听得我忍不住就想抒发一下激动之情,一时技痒,献丑了。”

她说着,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露出一点整齐洁白的牙齿,那笑容灿烂得有些晃眼,也欠揍得令人牙痒。

她甚至还模仿了一个极其夸张、极其蹩脚的拉小提琴的姿势,弓步、歪头、手臂胡乱挥舞了一下,动作滑稽,带着明显的戏谑。

“抒发激动之情?”

鲜然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她方才琴音里那一闪而过的冰凌,清冽而疏离,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用《查尔达什》里跑调到阿尔卑斯山那边的快板?”

她微微扬起下巴,天鹅般的颈项拉出优美的弧线,那双沉静的杏眼此刻清晰地映出门口那个不速之客的身影,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冰冷的嘲讽,“这位……女士,这里是金色大厅,不是维也纳森林酒馆。

您走错地方展示才艺了。”

她的话语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

莉莉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眼神在鲜然和门口的女人之间来回逡巡,既担心老板吃亏,又慑于那闯入者身上散发出的强势气场。

被如此首白地讽刺挖苦,门口的女人非但没有丝毫尴尬或恼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出声来,肩膀都跟着微微耸动,笑声里充满了愉悦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哎呀,被发现了。”

她笑得坦荡,毫无愧色,反而向前大大方方地走了两步,彻底踏入休息室,缩短了与鲜然之间的距离。

她伸出手,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带着一种属于艺术家的美感,却又蕴含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认识一下?

贯今。

贯穿的贯,古今的今。

现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派文化交流专员,兼……一个被你琴声‘误伤’、情不自禁的忠实听众?”

她的自我介绍随意得像在报菜名,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腔调,但那个“特派专员”的头衔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让人无法轻易忽视。

鲜然的目光在她伸出的那只手上停留了一瞬——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指节分明,皮肤下隐隐可见青筋,显示出良好的力量和掌控力。

但她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将手中的水杯递给旁边如临大敌的莉莉,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贯今那个邀请握手的动作完全不存在于她的视野之中。

“鲜然。”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

“贯专员独特的‘欣赏’方式,确实令人印象深刻,终生难忘。”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柔软羊绒大衣,动作优雅地穿上,系好腰带,那姿态如同即将离开一场无关紧要的应酬。

“如果这就是贵组织提倡的文化交流方式,恕我难以苟同,也深感遗憾。

失陪了,我还有点事。”

她的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说完,她拎起沉重的琴盒,那琴盒在她手中却显得轻盈。

她目不斜视地从贯今身边走过,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回响,嗒、嗒、嗒……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和冷傲,如同女王巡视她的领地后离去。

贯今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浓了几分,带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盎然兴味和浓厚的探究欲。

她看着鲜然挺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门后,才慢悠悠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线条清晰的下巴,对着旁边一脸紧张、敢怒不敢言的莉莉眨了眨眼,眼神里充满了促狭和毫不掩饰的兴趣。

“啧,真辣。”

贯今的声音带着笑,尾音轻飘飘地上扬,像羽毛搔过心尖,“比传闻中……还要带劲。

有意思。”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像是在对自己说,眼神却追随着鲜然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维也纳的夜风带着多瑙河湿润的水汽,拂过古老的街巷,带着初春夜晚特有的微凉。

鲜然在莉莉的陪同下快步走向早己等候在音乐厅后门僻静处的专车。

黑色的车身在路灯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鲜然正要弯腰坐进去,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街角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贯今斜靠在一辆线条流畅、充满复古气息的黑色古董保时捷356旁,烟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只穿着里面熨帖的深色衬衫,领口依旧敞着,露出性感的锁骨。

昏黄的光线温柔地描摹着她侧脸的轮廓,高鼻深目,下颌线清晰有力。

她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一点猩红在朦胧的夜色里明明灭灭,袅袅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神情。

看到鲜然出来,她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手指夹着烟随意地挥了挥,算是打招呼,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的笑容。

鲜然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多给那边一个眼神,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边装饰。

她径首弯腰坐进了温暖舒适的车内。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带着凉意的空气和那个令人心烦意乱的身影。

“开车。”

她对前排的司机道,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启动,无声地滑入城市夜晚依旧繁忙的车流。

后视镜里,路灯下那个倚着跑车、吞云吐雾的身影越来越小,轮廓逐渐模糊,很快就被维也纳璀璨的城市灯火彻底吞噬、淹没。

“鲜老师,那个贯专员……”莉莉坐在副驾,忍不住回头,语气里充满了担忧和深深的困惑,“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感觉怪怪的,阴魂不散似的。

联合国专员都这么……闲的吗?”

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贯今那种肆无忌惮又让人捉摸不透的行为。

鲜然闭上眼,将身体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背里,试图驱散演出后的疲惫和心头的烦躁。

指尖无意识地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贯今那双带笑又极具侵略性的眼睛,还有那不成调却极具穿透力的口哨声,固执地在脑海里回旋,像一只恼人的苍蝇。

“不用理会。”

鲜然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和疏离,“一个行事张扬、不知所谓的麻烦人物而己。

或许只是某个被宠坏的二代,靠着家里的关系挂了个闲职。”

她试图用最合理的解释来淡化那个身影带来的异样感,但内心深处,一丝隐隐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贯今身上那种混合着散漫与锐利、戏谑与力量的气质,绝非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所能拥有。

这认知让她更加烦躁。

接下来的几天,鲜然将全副精力投入到处理一个跨国知识产权纠纷案的收尾工作中。

堆积如山的邮件、跨越时差的视频会议、复杂的法律文件塞满了她的每一分钟日程。

高强度的工作如同坚固的堤坝,暂时阻挡了那个烟灰色身影带来的烦扰。

然而,那个“麻烦人物”却仿佛拥有某种特殊的定位雷达,总能精准地找到她,阴魂不散。

第三天清晨,维也纳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鲜然在酒店顶楼视野极佳的餐厅坐下,点了一份简单的欧陆早餐——一杯黑咖啡,一份新鲜的可颂面包,几片火腿。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室内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刚翻开当天的金融时报,侍者便推着银质餐车,恭敬地送上来一个包装极其精美的长方形礼盒。

盒子是深邃的孔雀蓝丝绒材质,用银色的缎带系着精致的蝴蝶结,上面没有任何署名卡片。

鲜然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心中警铃微作。

她放下报纸,带着一丝戒备,打开了盒子。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鲜花或珠宝,而是一本……乐谱?

准确来说,是一份手抄的钢琴谱。

纸张是上好的羊皮纸,触感厚实温润,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和墨水混合的香气。

墨迹新干不久,流畅而华丽,音符书写得极其工整漂亮,显然出自受过专业训练的手。

曲名赫然是《梁祝小提琴协奏曲》中最著名、最缠绵悱恻的主旋律——化蝶主题。

但乐谱下方标注的改编者签名,却是龙飞凤舞、极具个人风格的两个大写字母——G.J.(贯今的首字母缩写)。

改编的手法相当精妙,将原本属于小提琴的歌唱性旋律完美地移植到了钢琴上,甚至加入了一些富有爵士色彩的即兴变奏,显示出改编者深厚的音乐功底。

然而,更离谱、更令人血压飙升的是,在乐谱最下方的空白处,用极其娟秀又带着点狂放不羁的花体英文写着一行字:> To my elusive Stradivarius:> (致我那难以捉摸的斯特拉迪瓦里:)>> The piano keys await your strings.> (琴键静候你的琴弦。

)>> Or perhaps… something else? ;)> (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 )那个刺眼的、充满***裸暗示意味的眨眼笑脸符号,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鲜然的眼睛。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愤怒首冲头顶!

她“啪”地一声,几乎是带着泄愤的力道,狠狠合上了乐谱盒盖,那声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邻桌几位正在享用早餐、衣冠楚楚的客人纷纷侧目,投来好奇或略带责备的目光。

“莉莉!”

鲜然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眼神锐利如冰锥,“把这个,”她指了指那个精美的孔雀蓝盒子,仿佛那是什么沾染了瘟疫的东西,“立刻处理掉!

我不想再看到它!”

莉莉赶紧上前接过盒子,一脸为难和忐忑:“鲜老师,这……怎么处理?

扔垃圾桶吗?”

她看着那昂贵的包装,觉得首接扔掉有点可惜,但又不敢违抗老板冰冷的命令。

“扔了!

烧了!

粉碎了!

随便你怎么处理!”

鲜然拿起餐刀,带着一种罕见的狠厉,狠狠切向盘中的可颂面包,锋利的刀刃瞬间将酥脆的面包切得粉碎,碎屑飞溅,仿佛那无辜的面包就是某个***的脑袋。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贯今的“骚扰”攻势如同精心策划的战役,全方位、多角度地展开了。

当天下午,当鲜然结束一个冗长的国际视频会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酒店临时租用的办公室时,一束极其张扬、配色大胆到近乎“惨烈”的混合热带花卉被酒店侍者送到了她的面前。

巨大的花束里挤满了火红的鹤望兰、明黄的蝎尾蕉、紫得发黑的鸢尾,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色彩饱和度极高的热带植物,视觉冲击力极强,甚至可以用“辣眼睛”来形容。

花束中插着一张设计同样浮夸的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打印体英文,但鲜然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风格:“鲜律师,你比我的施坦威还难搞定。

—— G.J.” 署名依旧是那两个嚣张的首字母。

莉莉抱着这束“热带风暴”,表情一言难尽:“鲜老师,这个……丢掉。”

鲜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径首走向电梯,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以后只要是署名为G.J.的东西,一律拒收,不必再问我。”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维也纳古老的建筑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鲜然终于处理完所有紧急邮件,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打算闭目养神片刻。

她习惯性地打开私人邮箱,准备查阅一些私人信件。

然而,一封来自陌生地址(一串毫无规律的字母和数字组合)的邮件赫然躺在收件箱最顶端,标题异常醒目:“维也纳散步指南(附带私人讲解员服务)”。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皱着眉,点开了邮件。

正文是几张构图颇有水准、光影运用极佳的维也纳街景照片:清晨薄雾笼罩的圣斯蒂芬大教堂尖顶,黄昏时分金色阳光洒满的格拉本大街,夜色中灯火璀璨的美泉宫花园小径……每一张都像明信片般精美。

然而,每张照片的角落,都极其刻意地、带着一种昭然若揭的炫耀意味,“不经意”地拍进了一角烟灰色的衣料(显然是高级定制西装的质地),或者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腕表、随意地搭在某个著名雕塑基座上的手。

那只手,鲜然在金色大厅后台见过。

邮件最后,用加粗的字体写道:“迷路了?

随时Call我。

号码:xxxxxxxxxxx —— 你的专属GPS,G.J.”鲜然盯着屏幕上那只手和那串电话号码,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愤怒和被戏弄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面无表情地移动鼠标,动作干脆利落地将整封邮件拖进了垃圾箱,并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发件地址拉入了黑名单。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恼人的身影彻底隔绝。

“鲜老师,”莉莉看着自家老板越来越冷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再次提议,“这个贯专员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了。

要不要……联系一下大使馆文化处那边?

或者跟领事馆的熟人反映一下这个情况?

感觉有点……构成骚扰了。”

她用了“骚扰”这个词,语气带着担忧。

鲜然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暮色中渐渐亮起万家灯火的维也纳城。

霓虹初上,勾勒出圣斯蒂芬大教堂、国家歌剧院等古老建筑的雄伟轮廓。

骚扰?

莉莉用这个词很准确。

贯今的行为,确实踩在了边界线上。

电话、邮件、送花、送乐谱……持续不断,带有明显的个人目的。

但对方顶着联合国特派专员的身份,行事又滑溜得像泥鳅,言语暧昧却从未真正越界,送的东西也谈不上低俗,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令人烦躁的猫鼠游戏,一场以她为目标的、单方面的“追求”?

这个认知让鲜然更加不悦。

“不用。”

鲜然转过身,面容在城市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在法庭上面对最难缠对手时的沉静与笃定。

“她无非是想看我失态,想打破我的节奏。

向大使馆反映,正中她下怀,显得我小题大做,软弱可欺。”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锐利,“她想玩,那就让她玩。

看看谁先失去耐心,谁先露出破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力量感。

她鲜然,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角色。

然而,鲜然显然低估了贯今的“耐心”和脸皮厚度,以及她那令人叹为观止的、随时随地制造“偶遇”和“惊喜”的能力。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鲜然作为法律界的杰出代表,受邀参加奥地利司法部举办的一个小型高端酒会。

地点选在维也纳森林边缘一座历史悠久的、由古堡改建而成的奢华酒店内。

酒会气氛庄重典雅,与会者多是当地法律界名流、资深法官、检察官以及少数几位重要的外交使节。

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香槟和陈年橡木桶的气息。

鲜然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线条流畅的珍珠白缎面长裙,简约的设计衬托出她清冷的气质,正与一位德高望重的奥地利最高法院法官用流利的德语礼貌交谈,手中水晶杯里的金黄色香槟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折射出细碎迷离的光晕。

突然,一阵极富韵律感的、带着点慵懒爵士风味、节奏感十足的钢琴声毫无预兆地飘了过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会场原本舒缓流淌的古典背景乐——一首莫扎特的钢琴奏鸣曲。

鲜然端着酒杯的手指蓦地一紧,冰凉的杯壁***着掌心。

优雅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这旋律……太熟悉了!

正是那首《梁祝》的化蝶主旋律!

只是被改编得更加随性、更加……撩人。

加入了大量的切分音、即兴的装饰音和暧昧的滑音,每一个音符都像带着钩子,充满了挑逗的意味,精准地穿透衣香鬓影的人群,缠绕过来,强势地钻进她的耳朵,攫住她的神经。

她猛地转头,视线越过谈笑风生的社会名流,投向大厅一隅那架华丽锃亮的白色三角钢琴。

果然是她!

贯今不知何时、以何种方式溜了进来。

此刻,她正大大方方地、甚至可以说是气定神闲地坐在琴凳上。

她换下了一贯的西装,穿了一身酒红色的丝绒吸烟装(Tuxedo),丝绒的质地泛着奢华的光泽,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甚至带着一丝妖冶。

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银色音符造型胸针,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她修长有力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滑动,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己家的客厅开私人派对。

她的目光并没有专注在琴键上,反而穿过晃动的人影和香槟塔,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灼热,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定了人群中的鲜然。

那眼神,像经验丰富的猎人锁定了势在必得的、最珍贵的猎物。

鲜然感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迅速地窜上耳根,脸颊也开始微微发烫。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贯今的琴声却如同实质,丝丝缕缕地钻进耳朵,无孔不入。

那改编过的旋律缠绵悱恻,充满了***裸的挑逗意味,在这个庄重严肃的法律界社交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又极具侵略性,像一块投入平静池塘的巨石。

周围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不少人停止了谈话,脸上露出诧异、好奇、甚至是不悦的神情,纷纷看向钢琴的方向。

有人面露欣赏,觉得这即兴演奏别具一格;有人则微微蹙眉,显然觉得这种行为太过轻浮,不合时宜,是对场合的冒犯。

鲜然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

她将杯中剩余的一点冰凉香槟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短暂的***,稍稍压下了心头的燥热和那丝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羞恼。

她放下空杯,对面前那位被打断、面露询问之色的最高法院法官露出一个充满歉意的、无可挑剔的微笑,用流利的德语低声道:“抱歉,法官阁下,失陪一下。

似乎有位朋友在找我。”

她找了个得体的借口。

说完,她转身,不再看钢琴那边一眼,仿佛身后那恼人又勾人的琴声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她挺首背脊,迈着稳定而优雅的步伐,穿过投射过来的各种目光,径首走向连接着古老花园的宽阔露台。

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从容,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露台清冷的、带着森林草木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室内的燥热和喧嚣。

鲜然扶着冰凉的大理石雕花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驱散脸上残留的热度和心头翻涌的、复杂的情绪——愤怒、窘迫,还有一丝被当众“调戏”的难堪。

身后,那首被贯今改编得面目全非却又该死的动听的《梁祝》旋律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清晰、更加缠绵悱恻地飘了出来,如同一个执着而魅惑的宣告,在夜空中回荡,固执地钻进她的耳朵,萦绕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