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在破窗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无数细碎的金箔在晃动。
那小满被屋檐下麻雀的聒噪声惊醒,翻身时听见隔壁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坐起,昨夜将唯一的床铺让给包砚之,自己蜷缩在草垫上,浑身像散了架般难受,每一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吱呀 ——” 木门被推开,发出老旧而刺耳的声响。
包砚之倚着门框而立,晨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他换下染血的青衫,不知何时将原主父亲留下的粗布短打穿在身上,松垮的衣料裹着精瘦的身躯,却难掩肩背处遒劲的轮廓,那线条仿佛是用刀刻出来的,充满力量感。
那小满注意到他左肩上新换的布条渗着淡淡药汁,显然己自行处理过伤口,动作利落得让她心生疑惑,不知他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你该多休息。”
她匆匆绾起散落的发丝,发丝间还沾着草屑。
瞥见男子腰间玉佩不知何时收进了衣襟,那一抹温润的光泽消失不见,仿佛他的秘密也一同被隐藏起来。
包砚之摇摇头,目光扫过院外荒田,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不甘。
“欠姑娘救命之恩,岂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他弯腰拾起墙角锈迹斑斑的锄头,动作带起一阵风,惊飞了篱笆上的麻雀。
那些麻雀扑棱棱地飞起,在空中盘旋,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为这片沉寂的土地增添一丝生机。
那小满这才发现,他握锄头的姿势竟与握剑一般沉稳有力,虎口处的老茧清晰可见,那是常年握兵器才会有的痕迹,这让她心中的疑惑更甚。
两人踩着晨露走向田地,湿润的泥土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柔软的海绵上,却又带着一丝阻力。
那小满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划出田垄的轮廓,树枝划过泥土,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先开半亩地种稻,剩下的种玉米和大豆。”
她捡起一块碎石,在掌心碾磨,碎石粗糙的表面磨得掌心生疼,“这片沙壤土得掺腐叶土和草木灰,才能保住肥力。”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脑海中盘算着改良土壤的步骤,仿佛又回到了现代实验室,只不过如今面对的是更加艰难的现实。
包砚之默不作声地挥动锄头,铁锈与石块碰撞出火星,那火星一闪而逝,如同他们未知的命运。
他每一下都精准地切入土层,翻起的土块大小均匀,动作利落得不像初次务农。
那小满望着他汗湿的后背,汗水浸透了粗布短打,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背部肌肉的线条。
她想起昨夜灯下瞥见的他掌心布满的厚茧,那茧子坚硬而粗糙,与她纤细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她不禁好奇,他究竟经历过多少风雨,才会有这样一双手。
“包公子……” 她话未说完,突然瞥见男子锄头顿在半空。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田埂边的杂草丛中,半埋着一块腐朽的木牌,隐约可见 “戍边” 二字。
那木牌表面布满青苔,边缘己经破损,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包砚之弯腰捡起木牌的瞬间,那小满注意到他喉结剧烈滚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凸起,像是一条条蜿蜒的小蛇。
“许是先父留下的。”
她随口编了个借口,伸手欲接过木牌,想要缓解这突然紧张的气氛。
包砚之却突然松手,木牌 “啪嗒” 坠地,碎成两半。
木屑飞溅,散落在泥土中。
“旧物罢了。”
他转身继续翻地,动作却比先前重了几分,泥土飞溅在两人脚边,溅起的泥点落在裤腿上。
那小满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知道这块木牌一定有着不寻常的故事,却也明白此刻不该追问。
日头升至中天时,半亩地己初具雏形。
田垄整齐排列,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
那小满从井里打了水,木桶撞击井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兑上半勺粗盐,递给倚着树休息的包砚之。
男子仰头饮下时,喉间的疤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形状极像刀剑所伤,那疤痕呈暗红色,像是一条蜿蜒的蜈蚣,静静地趴在他的喉间。
“明日去后山挖腐叶土,得做个独轮车。”
她岔开话题,用木枝在地上画起简易图纸,图纸上的线条歪歪扭扭,却凝聚着她的智慧和希望。
包砚之凑过来时,身上带着泥土与草药混合的气息,那气息清新而自然,却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那小满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落在图纸上,心跳莫名加快,仿佛有一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
“为何要将玉米和大豆间隔种植?”
他的声音擦着耳畔落下,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惊得她手中树枝折断。
“这样能…… 能让土地喘口气。”
她慌忙解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老茧是这几日劳作留下的印记。
在现代,她曾在论文里详细论述过间作套种的科学原理,此刻却不知如何向古人说明。
那些复杂的学术术语在嘴边打转,却难以说出口。
包砚之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却始终锁在她泛红的耳尖,那耳尖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仿佛能滴出血来。
傍晚收工回屋时,那小满发现灶台上多了几只野兔。
那些野兔睁着血红的眼睛,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消逝。
包砚之正蹲在门槛上擦拭弓箭,弓弦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颤动声。
见她惊讶的神情,淡淡道:“后山陷阱抓到的。”
他处理猎物的手法干净利落,剥皮剔骨一气呵成,刀刃在兔皮上划过,发出 “嗤嗤” 的声响,连飞溅的血珠都未沾到衣角,那熟练的动作仿佛经过无数次的练习。
炊烟升起时,兔肉在陶罐里咕嘟作响,香气弥漫在狭小的屋子里。
那小满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火苗 “噼啪” 作响,火光映着包砚之低垂的眉眼,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是两把小扇子。
他忽然开口:“姑娘为何…… 如此精通农事?”
陶罐里的汤汁突然沸腾,溅起的水花烫在她手背上,手背顿时泛起一片红痕,***辣地疼。
那小满强装镇定地搅拌着汤汁:“小时候跟着走方先生学的。”
她舀起一勺汤吹凉,却在递过去时与他指尖相触。
包砚之的手粗糙却温暖,触电般的感觉顺着指尖蔓延,让她险些打翻陶勺。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两人的目光交汇,又迅速错开。
夜幕降临时,那小满躺在草垫上,听着隔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破窗洒在她画满种植图的麻布上,那些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清晰。
她想起白天包砚之望向 “戍边” 木牌时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仿佛回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想起他擦拭弓箭时的专注,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这个男人的秘密,或许比后山的迷雾还要深,而她,似乎己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这迷雾之中。
而此刻的包砚之,正望着房梁出神。
房梁上的木纹清晰可见,像是岁月留下的皱纹。
他摸了摸藏在怀中的玉佩,上面刻着的蟠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蟠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白日里那小满画图纸时专注的模样,还有她递汤时耳尖的绯红,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 他是被通缉的朝廷要犯,而她,是这乱世中难得的温暖,这份温暖让他既渴望又害怕,害怕自己会给她带来灾难。
山风掠过屋顶,带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吹得窗户 “吱呀” 作响。
两个怀揣秘密的人,在同一屋檐下,各自编织着未完的故事。
命运的丝线,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悄然缠绕得愈发紧密,而他们的未来,也如同这夜色一般,充满了未知和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