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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褪色的铅笔尖

发表时间: 2025-05-25
梅雨季的第七天,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透出几缕微弱的光线。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手中的铅笔在速写本上轻轻滑动,描绘着窗外的景色。

然而,就在我画到第47页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铅笔竟然在我手中折断了。

我惊讶地看着手中的铅笔,发现它并不是那种可以用卷笔刀修好的小断裂,而是整根铅芯从木质笔杆里爆开,就像一颗小小的炸弹在纸面上炸开,留下了一朵灰色的花。

这本速写本是我开学时在校门口的文具店买的,价格很便宜,只要九块八。

封面上印着模糊的向日葵图案,边角己经卷起了毛边,看起来有些破旧。

但是,我却对它情有独钟,因为它陪伴我度过了许多个画画的时光。

翻开速写本,前46页都画满了云。

这些云有的是用橡皮擦修改过无数次的,有的是铅笔线被手掌蹭糊的,还有的是被雨水晕染开的。

每一朵云都有着独特的形状和纹理,仿佛它们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此刻,真正的云正压在教学楼天台的边缘,呈现出一种令人压抑的灰色。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被弄脏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生锈的铁栏杆外,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我蹲下来找那截滚走的铅笔时,天台积水渗进了帆布鞋的网眼。

这双鞋是去年冬天母亲在夜市买的,右脚鞋底己经开胶,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吧嗒"声。

楼下传来背诵化学方程式的声音,尾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铅笔滚到了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脚边。

他单膝跪在杂草丛里,洗到发黄的校服衬衫下摆沾满泥点。

右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此刻正随着他捧麻雀的动作绷紧。

那只棕褐色的小鸟在他掌心发抖,折断的翅膀像片被揉皱的枯叶。

"对不起。

"我跑下楼时,书包侧袋里的彩铅互相碰撞——那是去年生日时表姐送的廉价24色套装,有几支己经断得只剩半截。

他抬头时,一截蒲公英绒毛从睫毛掉到鼻梁,在阳光下变成半透明的光点。

"没事。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飞掌心里脆弱的生命。

我注意到他左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缠着几根浅色毛发,可能是他喂的那只三花猫的。

麻雀在他指缝间微弱地扑腾,发出类似硬币在桌面旋转的细响。

我们头顶的云层突然漏下一束阳光。

他浅褐色的瞳孔在光线下变得透明,我能看清里面映出的自己——扎着毛躁马尾辫,额头上还粘着速写本的纸屑。

"它还能飞吗?

"我指着那只麻雀。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问题蠢得像在问被雨淋湿的纸船还能不能航行。

他小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右翅骨折了。

"停顿片刻又补充,"但猫没咬到内脏。

"说这话时他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下了后半句更悲观的话。

教学楼后墙的广播突然响起眼保健操音乐,惊飞了灌木丛里的麻雀。

他猛地合拢手掌,又立即松开——小鸟在他掌心剧烈地颤抖,黑豆似的眼睛瞪得滚圆。

"美术班的?

"他突然问。

我这才发现速写本从书包里滑出来半截,露出昨天画的积雨云。

"嗯。

"我慌乱地把本子塞回去,劣质纸张在潮湿空气里变得绵软,"就是随便画画..."他食指轻轻抚过麻雀的背羽,这个动作让他校服袖口滑下去一截,露出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形状像片枯萎的花瓣。

我想起食堂阿姨说过,高二(3)班的陈砚每天中午都去后门喂流浪猫。

眼保健操进行到"轮刮眼眶"时,教导主任的皮鞋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陈砚突然把麻雀放进我校服口袋,羽毛擦过布料发出窸窣的声响。

"藏好。

"他飞快地抓起地上的书包,"放学后器材室后面见。

"我僵在原地,感受着口袋里微弱的热度。

麻雀的心跳隔着两层布料传来,快得像考试时偷偷翻书的心率。

陈砚的白衬衫消失在楼梯转角时,留下很淡的皂角香,混着青草被碾碎后的腥气。

第一滴雨砸在鼻尖上时,我正在三楼女厕用纸巾给麻雀做窝。

从窗口能看见陈砚跑向操场的身影——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撑开的帆。

他把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塞进了松树下的铁皮箱,那是我们学校流浪猫的"秘密食堂"。

雨突然大起来。

我把麻雀藏进放卫生巾的夹层袋,它啄了啄印着"柔爽"字样的包装纸,安静下来。

速写本上的铅笔画开始晕染,47页那朵未完成的云渐渐化成灰色的泪痕。

走廊上传来女生们的笑闹声。

"...陈砚又去喂猫?

""人家可是要考清华的保送生..."碎语像雨滴一样零零落落飘进来。

我摸到口袋里半融化的水果糖——昨天小卖部找零时硬塞的,糖纸己经黏在糖球上。

放学铃响前,麻雀死了。

它在我手心最后抽搐了一下,爪子蜷成小小的拳头。

我把它埋在教学楼后的冬青树下,用冰棍棒立了块歪斜的墓碑。

雨把校服裤腿浸透成深蓝色,膝盖处的布料摩擦出细小的毛球。

器材室铁门吱呀作响时,我正用铅笔刀削那支断掉的铅笔。

陈砚怀里抱着个纸箱,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纸板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它死了。

"我说。

削下来的铅笔屑像黑色的雪,堆在脚边。

陈砚的睫毛颤了颤,水珠落进纸箱里。

三只湿漉漉的小猫崽立刻发出细弱的叫声,此起彼伏如同走调的音阶。

"母猫被车轧了。

"他蹲下来时,红绳从袖口滑出,绳结己经松散了,"刚满月。

"我们之间只剩下雨声和猫叫。

我注意到他右手那道疤开始泛红——后来才知道那是他试图救那只母猫时,被铁丝网刮伤的。

"要养吗?

"他突然问。

纸箱里最瘦弱的那只三花猫正扒拉着他的食指,粉色的肉垫按在他虎口的疤痕上。

我摇摇头。

父亲上次发现我偷喂野猫,把整碗热面泼在了玄关。

陈砚没说话,只是从书包里掏出个塑料袋。

里面装着用旧毛衣改的猫窝,还有半包不知藏了多久的幼猫粮。

包装袋上的保质期标签被水泡糊了,但还能看清是便利店的临期商品。

雨越下越大。

器材室屋檐开始漏水,在我们之间的水泥地上画出一条扭曲的分界线。

他突然伸手抹掉我脸上混着铅笔灰的雨水,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

"你画得很好。

"他说这话时看着我的速写本,"云是有重量的。

"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喊声:"陈砚!

竞赛班培训!

"他条件反射般站起来,纸箱里的猫咪惊慌地挤作一团。

我看着他跑进雨里,白衬衫渐渐变成半透明,贴在单薄的背脊上。

那根褪色的红绳在雨中格外鲜艳,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速写本在书包里发出不祥的"咕叽"声——雨水己经渗进了装订线。

我翻开47页,铅笔的断痕恰好划破了画到一半的云。

不知怎么想的,我在空白处画了只简笔麻雀,翅膀画得特别大,几乎占满整页纸。

便利店屋檐下,我望着雨中模糊的校门轮廓。

陈砚抱着竞赛资料冲过操场,奖杯在怀里闪着冷光。

教导主任的伞殷勤地追着他移动,像朵畸形的蘑菇。

雨停的间隙,我在校门口看见父亲生锈的摩托车。

排气管冒着青灰色的烟,后视镜上挂着去年庙会赢来的塑料御守。

他正用指甲刮着彩票涂层,铝粉沾在食指的茧子上,闪着廉价的亮光。

"赔钱货。

"他碾灭烟头时火星溅在我裤脚,烧出个焦黑的小洞。

我把速写本抱在胸前,劣质纸张吸水后沉得像块砖。

摩托车发动时,后视镜里闪过一个白色身影。

陈砚站在校门前的积水里,红绳不知何时己经松开,在风中飘成细细的红线。

他手里举着什么——像是从速写本掉落的纸页,但雨又大起来,一切都被模糊成灰蓝色的水彩。

回到家,我发现夹层里的信封己经被泡烂。

那些反复修改的字句化开成蓝色的雾,只剩下一处还能辨认:"...你睫毛上有光..."深夜,雨滴在空调外机上敲出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

我翻开速写本,47页的麻雀被水晕染得模糊不清,翅膀边缘和云融在了一起。

断掉的铅笔静静躺在抽屉里,旁边是陈砚不知何时塞进我书包的纸条——便利店小票背面画着只简笔猫,耳朵特别大,像在努力倾听雨的声音。

窗外,最后一片云飘过月亮,形状恰似他虎口的那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