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林府的钟就“当当”敲了九下。
十六岁的林柒夜蹲在井边擦刀,破布在饮血刀的刀身上磨出“刺啦”声。
昨晚偷学刀法时划的口子还在掌心,他盯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左脸的十字疤在晨光里像条卧着的红蜈蚣。
“柒夜哥,大典要开始了!”
小书童阿福跑过来,衣角还沾着祠堂的香灰,“墨夫子让所有子弟都去祭坛,连杂役房的都得去呢!”
林柒夜把刀塞进破布衫,跟着阿福往祭坛走。
石板路上全是穿绫罗的嫡系子弟,看见他过来,几个少年交头接耳,鼻尖皱得像闻到馊饭:“瞧那疤脸,还敢来参加试炼?
真当自己是林家人呢。”
祭坛设在祖祠前,青铜鼎有一人高,表面爬满裂纹,像被人用刀砍过千百次。
林柒夜站在下人堆里,看见长房嫡子林破军正跟几个长老说话,腰间的鎏金狼牙棒擦得锃亮,在太阳底下晃眼。
“各房子弟上前!
按血脉分支排队!”
司仪敲响铜铃,声音像破了的锣。
嫡系子弟们昂首挺胸站在前排,旁支子弟缩在中间,杂役房的孩子只能躲在最后,连鞋都露着脚趾。
林柒夜数着地上的蚂蚁,听见排头的林破军大声报名字,手掌往青铜鼎上一按,鼎身“嗡”地冒出青光。
“B级裂山劲!”
司仪拉长声音,周围响起掌声。
林破军得意地扫向人群,目光落在林柒夜身上时,嘴角扯出冷笑:“某些人啊,连测试的资格都没有,还敢来凑热闹?”
“谁说我没资格?”
林柒夜往前走了一步,破布衫下的肩胛骨绷得笔首,“我娘是林氏婢女,按族规,庶子也能参加试炼。”
这话像扔进油锅的水滴,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庶子?”
二房的林浩阴阳怪气,“你娘不过是个端夜壶的,也配提族规?”
墨夫子站在青铜鼎旁,手里的戒尺敲了敲鼎沿:“族规如此,让他测。”
林柒夜走上祭坛,掌心刚碰到青铜鼎,裂纹里突然渗出红光。
他左眼一阵刺痛,月纹在眼底一闪而过,鼎中倒映出他握刀的手,刀刃上缠着血色流光。
“F级……嗜血狂刀。”
司仪的声音带着嫌弃,仿佛说出的是堆臭狗屎。
人群里爆发出哄笑,林破军笑得首拍大腿:“F级?
哈哈哈哈!
连我家的狗都比你强!
婢女之子就是贱种,天生该扫茅房——”“够了。”
墨夫子突然开口,戒尺重重敲在鼎身上,裂纹里的红光猛地暗了下去,“试炼结束,三日后公布结果。”
林柒夜转身要走,林破军突然拦住他,鎏金狼牙棒的尖儿戳着他胸口:“贱种,知道F级意味着什么吗?
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他猛地抬手,狼牙棒就要往林柒夜头上砸!
“砰——”青铜鼎突然发出闷响,裂纹里红光暴起,像活过来的血蛇。
林破军的狼牙棒悬在半空,脸色发白:“这、这鼎怎么了?”
墨夫子盯着鼎身,瞳孔微微收缩。
他清楚地看见,刚才林柒夜触鼎时,裂纹里的红光竟组成了刀形纹路,和族谱里记载的初代家主战纹一模一样。
“都散了吧。”
墨夫子转身,袖口遮住了眼底的异样,“明日起,各房子弟按测试结果进武库选兵器——”话没说完,祭坛突然震动,青铜鼎“咣当”一声倒在地上,裂纹里渗出的红光在石板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人群惊呼着后退,林柒夜看见那图案像柄断刀,刀刃正指着他的方向。
“柒夜哥!”
阿福拽着他的袖子,声音发抖,“鼎、鼎裂了!”
林柒夜没说话,盯着地上的血纹。
他想起昨晚在武库,饮血刀吸收他的血后,刀身上也浮现过类似的纹路。
难道这青铜鼎,真的和他的身世有关?
回到杂役房时,天己经擦黑。
林柒夜蹲在灶台前烧热水,老仆林忠留给他的银铃挂在窗棂上,被风一吹“叮铃”作响。
他摸出怀里的饮血刀,刀身在火光下泛着暗红,像块浸了血的老玉。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小翠端着食盒进来,眼睛红红的:“柒夜哥,二夫人说……说你今天在祭坛丢了林家的脸,让你今晚去扫祠堂,扫不干净就别吃饭。”
林柒夜接过食盒,里面只有半个窝头和一碗白菜汤。
他笑了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等小翠走后,他掰开窝头,里面掉出片碎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小心膳食。”
这是小翠第三次给他递纸条了。
林柒夜摸着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字,想起三年前,他替小翠挡住二夫人的耳光,小姑娘就总变着法儿给他送吃的。
他把纸条塞进袖口,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赶紧把饮血刀藏进灶膛。
“林柒夜!”
管事的张伯踢开门,手里的藤条甩得“啪啪”响,“二夫人问你,祠堂扫完了吗?”
“这就去。”
林柒夜站起身,破布衫下的脊背挺首,像根不会弯的刀。
祠堂里点着豆大的油灯,祖先牌位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林柒夜握着扫帚,扫到供桌底下时,忽然看见块松动的青砖。
他蹲下身,撬开青砖,里面竟藏着半幅画卷!
展开画卷,上面画着个戴哭笑面具的男人,手里举着留影石,镜头对准的正是个抱刀的少年——那少年左脸的十字疤,和他一模一样!
“咚——”祠堂外突然传来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林柒夜赶紧收起画卷,吹灭油灯,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月光下躺着个人,胸口插着柄断刀,刀柄上缠着破布——正是他藏在灶膛里的饮血刀!
“柒夜哥!”
阿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哭腔,“不好了,武库失窃!
有人看见个黑影往祠堂跑——”林柒夜盯着地上的尸体,后颈突然一阵刺痛。
他转身,看见张伯举着藤条站在阴影里,脸上带着冷笑:“二夫人说,既然你喜欢偷刀,那就让你跟这贼一起去见官——”话音未落,祠堂外突然响起钟声,悠长的钟声里,夹杂着墨夫子焦急的呼喊:“快护着青铜鼎!
血月要升起来了——”林柒夜望向天际,只见东南方的云层裂开道缝,漏出半轮血色的月亮,月光照在他左脸上,十字疤像被点燃的火,而怀里的画卷,正发出微微的红光,画中戴面具的男人嘴角上扬,仿佛在笑他即将到来的命运。
这一晚,林府的青铜鼎彻底裂开,而林柒夜不知道,他在祠堂捡到的画卷,将成为解开他身世之谜的第一把钥匙,更不知道,那轮血月下,有双戴哭笑面具的眼睛,正透过留影石,将他今晚的每一个表情,都收进了名为“第七次轮回”的卷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