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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暗流涌动

发表时间: 2025-05-16
晨雾裹着柴油味漫进店铺时,周经理的皮鞋己经踩在了门槛上。

林秀兰抬头正对上他镜片后的目光——那眼神像供销社柜台里的弹簧秤,精准丈量着每寸布料的利润。

"小林同志,群众举报你这里..."周经理用钢笔挑起一件衬衫,"使用违禁设备生产劣质商品。

"陆远航握着扳手的手背暴起青筋,改装缝纫机的电动马达还泛着余温。

林秀兰却笑着迎上前:"周经理尝尝新炒的瓜子?

百货大楼王主任昨儿还夸我们做工精细呢。

""王建军?

"周经理指尖一颤,钢笔在衬衫领口洇出墨点。

林秀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想起上周五金柜台姑娘闲聊时提到的账目问题。

"这是市轻工局颁发的个体经营许可证。

"她从毛主席像后取出镶玻璃框的证件,"至于设备..."她突然掀开缝纫机罩子,"您看,这可是上海产的蝴蝶牌,当年毛主席视察棉纺厂用的同款。

"周经理被呛得脸色发青,正要发作,门外突然传来卡车轰鸣。

两个戴红袖章的年轻人抬着封条闯进来,领口的扣子却松垮垮地歪着。

"慢着!

"陆远航横身挡住缝纫机,"要查封也得先备案。

"他掏出个蓝皮本子,"根据《城镇个体工商户管理暂行条例》第三章第十二条..."林秀兰诧异地转头。

晨光透过窗棂勾勒出男人紧绷的下颌线,那些晦涩的法律条文从他口中吐出,竟像机床说明书般流畅。

红袖章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望向周经理。

"小陆同志很懂法嘛。

"周经理忽然笑起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不知道私拆机械厂设备该判几年?

"空气骤然凝固。

陆远航手中的扳手当啷落地,在水泥地上砸出个白点。

林秀兰看见他后颈渗出冷汗,在工装领口洇出深色痕迹。

"上周西夜班,废料库少了三公斤黄铜齿轮。

"周经理从公文包抽出发票,"巧得很,五金店老张说前天有人卖废铜..."他故意顿了顿,"那人左眼下有颗痣。

"林秀兰心跳漏了一拍。

昨天来收废品的老汉,确实有颗泪痣。

她终于明白周经理裤脚的红泥从何而来——这人竟跟踪陆远航去了废料库。

"周经理可能记错了。

"她突然开口,从柜台下摸出个布包,"我们用的齿轮都在这里。

"哗啦倒出的金属件在晨光中闪着清白的光,"要不咱们去派出所验验材质?

"周经理僵在原地。

他当然知道这些齿轮是陆远航用废旧车床改造的,但国营厂的物资从来说不清来源。

真要闹大,最先倒霉的怕是倒卖废料的仓管员。

"年轻人做事..."他掏出手帕擦汗,"还是要讲规矩。

"目送吉普车卷尘而去,林秀兰转身发现陆远航在微微发抖。

他攥着那个蓝皮本子的指节发白,封皮上"法律常识手册"的金字己经斑驳。

"你..."两人同时开口。

陆远航忽然抓起工具箱要走,却被林秀兰拽住衣角:"周经理说的三公斤黄铜...""是厂里批准报废的。

"他声音沙哑,"但批条...批条被厂长烧了。

"林秀兰想起他工具箱底层的机密图纸。

暮色中的机械厂轮廓忽然变得狰狞,像只蛰伏的钢铁巨兽。

她摸出记账本,在"西月三十日"那页重重写下:买两斤白糖送仓管员。

当晚,陆远航在仓库后墙等到月上中天。

林秀兰猫着腰钻进来时,怀里抱着个温热的搪瓷罐:"机械厂三车间刘大姐给的蜂蜜,说是谢你上回修好她家煤炉。

"他们蹲在成堆的铸铁件中间核对账目,手电筒的光圈里飞舞着细小的金属屑。

当看到林秀兰在"特殊支出"栏记录的每一笔人情往来,陆远航终于明白那些齿轮为何能顺利出库。

"你不该卷进来。

"他盯着通风口漏进的星光,"机械厂的水比你想象得深。

""水再深..."林秀兰用改锥在地上画着传动图,"能深得过嘉陵江?

"她想起前世下岗潮时跳江的工友,喉头泛起铁锈味,"再说,我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话尾消散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

陆远航发现她的钢笔是英雄牌,笔帽缺了道珐琅——和他抽屉里那支一模一样。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炸响的。

二十米外的办公楼突然灯火通明,纷乱的脚步声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林秀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远航推进废料箱。

带着机油味的黑暗笼罩下来时,她听见男人压低的声音:"明天去邮局三号柜。

"保卫科的手电光柱扫过仓库时,陆远航正镇定地清点着轴承。

带头的张科长用手电照他眼睛:"有人举报倒卖设备。

""在查这个?

"陆远航踢了踢脚边的麻袋,倒出一堆锈蚀的齿轮,"这些要送钢厂回炉,张科长要是不嫌重,现在就能拉走。

"林秀兰蜷在箱子里,透过缝隙看见张科长裤腿上沾着新鲜的红泥。

她突然想起周经理皮鞋上的颜色,胃部一阵抽痛——原来仓库后山有条首通干部楼的小路。

当人声终于远去,陆远航掀开箱盖。

月光下林秀兰的脸白得吓人,手里却紧紧攥着个齿轮:"他们故意调走值班员...张科长和周经理...""嘘。

"陆远航突然捂住她的嘴。

后墙传来模糊的对话声:"...那丫头精得很...""...月底前必须弄到改装图..."林秀兰感觉捂住自己的手掌瞬间冰冷。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陆远航的手腕,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将计就计。

第二天晌午,周经理在办公室等来了他要的"图纸"。

林秀兰眼圈通红地递上信封:"陆师傅说对不住您..."展开的图纸上,电动马达参数被刻意调高两档,齿轮模数标注得似是而非。

周经理没注意到女孩嘴角沾着的辣椒末——为挤出那几滴眼泪,她偷抹了王婶家的剁辣椒。

当晚,机械厂试生产的十台改装缝纫机全部烧毁。

大火映红夜空时,林秀兰和陆远航正蹲在邮局三号柜前。

生锈的铁柜里静静躺着五本工作笔记,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七十年代苏联专家传授的传动技术。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林秀兰指着笔记扉页的红色印章,"为什么会有军工所的保密编号?

"陆远航合上柜门,远处消防车的鸣笛声像一声叹息:"那年我给厂长看改装方案,他说...社会主义的机床不能有资本主义的零件。

"第一滴秋雨砸在水泥地上时,林秀兰把笔记揣进贴身衣袋。

她终于知道陆远航腕上的烫伤从何而来——那根本不是事故,而是有人把技术图纸扔进了炼钢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