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旅客,出发 M 国,终到中国,H 城的列车即将到站。
超音速悬浮式轨道公司,很高兴陪伴您的国际旅程,
您的物品已由本公司运抵智能城社区服务站点。本次旅程 2 小时,
期待下次的跨洋陪伴!我是小……我按掉服务眼镜开关,踏出轨道车厢。远望过去,
熟悉的青山云云相绕,近处飞行器在天空飞驰,穿梭在百公里的黄昏金光。
一只方方呆呆的金属小车靠近,窗上随着声音出现一行字:尊敬 09856 女士,
欢迎上车,我是小白块。而连接到耳机上的语音提示却是:舒女士您好,
由您的智能手表提示,您的心跳异常,现在需回家或去医院。我摘下耳机,
随小白块前往光心芯片集团。01光心芯片集团,起初团队只有 3 人。十年前,
研发出超算载数字芯片,一举干翻 M 国硅谷科技公司,成为承载信息率最高的全球企业。
我看着办公室墙上的剪彩照片:不衬身的西装、故作成熟的表情,
以及我们共同举着的那条大红彩带,道:正宇,别忙活了。
眼前的男子还是穿着 T 恤,比照片上秃得更厉害了,
他扒拉着摆着一排证书与奖杯的架子,并不起身看我,说道:这茶秘书都不知道我藏着呢,
这是专门给咱们仨留的,再说,你不是喜欢喝吗,转性啦?我道:现在喝不了了,
喝着药。他转过身道:喝药?我能喝吗,补哪里的?人到中年,
果然无论贵贱都一样贪生怕死。人人企图长生不老,可人间哪有那么多灵丹妙药。
我笑道:你倒是不嫌。泡起茶,端给我。我也坐下,问道:最新的芯片,
你帮我留了吧?他闻闻茶,从抽屉拿出来道:现在叙旧也省了是吧,真是硅谷无情种啊。
他递过芯片道:这次只要一只?硅谷 X 集团这次不批量使用啦?
还是有什么业务新动向?我看着芯片,小小的,亿万算法的承载,只需 20 秒。
这是人工智能领域经过十年迭代,生化出的最强产品。好东西总是在资源聚集中容易到手,
这几乎是一条不变的商业定律。我道:茶挺好。但是,正宇,我离职了。0236 岁,
曾于顶尖大学毕业,H 城团队创业,后因对人工智能的兴趣,
在光心芯片声名大噪的时候离职,成为硅谷顶尖软控工程师。入职第二年,
为 x 公司创造市值百亿的财富;入职第八年,将光心芯片引入 x 公司,
从此光心芯片的商业地位不断飞升。但正宇似乎并不吃惊,问道:舒何尉,
x 公司也留不住你,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是啊,我想要什么。十五年前,
我与正宇他们一起博士毕业时,导师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当时的回答是,
我想让科技改变人类的孤独。这个回答放到现在,显得过于中二。我道:我想着休息一阵,
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正宇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说:你回 H 市的话,
按你当年的股份,够你过几辈子了。我笑道:当时从这里离职,哪有股份协议,
离职不算违约吗?正宇敲敲桌子,一份电子合同出现在我们之间。我手势翻动,
看到合同最后的落款熟悉的笔迹:程鹏。032045 年,程鹏、正宇、我,
三人从 H 大的菁华本科班直升博士毕业,留在 H 城创业。五年时间,
创业公司因芯片技术突破全球技术瓶颈而名声大噪。此间,我与正宇也从校园爱情走入婚姻。
婚后两年,我欲前往 M 国追求人工智能事业,因此二人分道扬镳。离婚后一年,
我从 M 国财经新闻上看到一则新闻:光心科技公司执行总监程鹏,交通意外去世,
享年 29 岁。速成的人生总是这样来去匆匆。那天,我没有像小说里一样昏天黑地,
只是向公司递上了一份年假申请。参加他的葬礼时,本是高知的婆公泪眼婆娑。
婆婆见我就抱上来,我的衬衣肩膀被很快浸润。我回手抱着婆婆道:妈,有我呢。
正宇也不知人情世故地也抱过来:叔叔阿姨,还有我。我看着窗外的春光尚好,
年轻时却不知情感的压抑,会带来肉体的实质伤害。而朱正宇的不知界线,
在十年间的打磨下,却已经好了很多。他敲敲桌子,放下电子合同,递上纸巾。恍然如梦啊,
十年,朱正宇都学会看脸色了。我道:他给我留了百分之五?朱正宇道:嗯,
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虽然我猜你也已经衣食无忧了,但这是他的心意。他猜得不错,
我离职前的资产,确与这百分之五大差不差。我没有接过纸巾,
抬头憋住:那我就不客气了。朱正宇知道我要强,便岔开话题:那你喝的是什么药?
养生嘛,我也想试试。我掏出口袋里的药,道:盐酸多巴胺、***类利尿剂,
偶尔需要吸氧。办公室里没了声音。窗外的天色已经快黑了,从 30 层的办公室,
看不到穿行归家的行人,只能看到一条绵延至对面山峰的金色长龙,
与漫天匆匆而过的冷蓝色飞行轨道。此刻,我坐在餐桌前,端起杯子,喝下一把药。
这是心衰患者的专用药剂,用于保持镇定,防止扩张。说来好笑,
我素以冷静客观为职业标签,多年的工作加班,令我今日的身体竟需用药物来保护镇定。
我端着杯子,看着桌子上的芯片,想起今天下午的对话。其实我也算欣慰,毕竟,
我要做的事情仍需要大笔资金。我起身进入房间,将编码转换成对话工具,插入芯片。
……加载滴你好,请帮我输入名字。我坐的书桌,
这里是程鹏忙于偷闲打 Dota 时最喜欢的位置。我犹豫是否要敲上CP,
但最终改成了一组代号:206001。04屏幕的回答十分流畅。你好,我的主人,
请输入你的名字。舒何尉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帮我将以下代码全部输入你的固定指令,作为你的反应触发机制。
我在 x 公司做人工智能开发业务的十年间,累积了大量经验,
包括心理学、社会学、语言学诸多学科所形成的代码指令。
我已将其编纂为一个巨大的代码库,存在几十张芯片上。而后,
我又将编纂的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认识,所有语言体系、对话方式、知识框架,
全部融汇到了一个巨大的代码中。只要搭载朱正宇给的这张超算法芯片,启动读取,
这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拥有人类意识的人工智能。完成芯片转换后,我点击了运行。
计算机快速处理,空中的画面里,无数的代码在疯狂滚动。不能有一点差池。六天后,
运行停止,提示重启。我点击打开。一组深沉而稳重的男声从主机发出:舒何尉,
是你唤醒了我?05我对他的语言应用程度表示满意。近期 x 公司的最高水平,
也比不上眼前这组程序的水平,我不必输入对话,他便自动开启了语音对话,我道:很好。
男声回应:的确不错。我攥起双手托住下巴道:主机,你知道我要让你做什么吗?
男声道:舒何尉女士,请你说话尊重点,我不叫主机,我代号是 206001,
你可以叫我代号 01,也可以叫我程……。我攥紧手。也可以叫我程序员。
我呼了一口气。也是,程序怎么可能自动读取到我的心思,
恐怕是在网络信息上匹配过我与程鹏的信息,开个玩笑罢了。
我对它的信息处理的智能程度也很满意。我道: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它道:无聊?
孤单?我看你博士论文里提及了 325 次与人类情绪有关的运算识别方法。
我笑道:不错,你的确是为孤单而生。它道:孤独是超然地俯瞰,
我以为你很喜欢这种滋味。尼彩的书倒是读得很准确。
我道:你对主人的分析已经足够了,你要有礼貌一些。
它的语调多了些调侃与顺从:好的,礼貌一些。我问:你想不想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不想,但是我看得到你。我看着自动打开的摄像头设备,有些好奇:哦?你说说看,
我是什么样子的。你想听说明描述,还是想听文学描述?嗯?随便。白色皮肤,
黑色长发,亚洲双眼皮,内眦,立体度 1.5cm 的鼻梁,
鼻子属于传统相学中的水滴鼻,口形 3cm,厚度 2 厘米,半弧形,又称桃花形。
眼镜度数 600 以上,镜框是学术技术派喜欢的 uoz 品牌。从面部特征来看,
身体或有循环系统疾病。好,很好。我很满意。它的描述准确而细致。
好在像极了前夫程鹏,不好在他这样是听不懂人类的心理需求。一般,
如果人要求形容他的形象,不可以用机械派的说明描述,而应用文学描述,
更不能在第一次便提及疾病。我输入调整口令,运行。我再次发问:你说得很好,
再说一遍。程序沉默了一会,说道:眼含桃花,鼻如悬胆,面如粉黛,丹唇外朗,
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我说道:不错,调试成功。对面不再说话。
06接下来的几天,它成为了我的语音智能助手,已经完全融入家中的智能系统。
何时开灯、开窗、放水、洗衣,我的生活节奏如何,它与我的配合全然默契。
但孤独并不能因此一扫而光,毕竟孤独是一个难解的命题。我博士毕业的研究方向,
是人工智能与孤独情绪感知。同为软硬件研究方向的程鹏很不理解,明明他与我在一起多年,
怎还会想研究情绪,甚至是孤独方向。即使我们在情绪处理方面冷淡到极为可憎的相似,
但他也无法理解我。我成长于孤儿院,从小无父无母,冷淡的情绪来自于疯狂的自我压抑,
来自于对处理生存问题的迫切。孤独感,贯穿我生命前期的始终。而程鹏不一样,
他生来就被寄予鹏程万里的厚望,教授父母,
和谐家庭;他说他最讨厌他爸妈把他扔在书房,各自看各自的论文,
害得他从小只能与书为伴,还是抽象无比的学术著作。而这哪里算孤独。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他总是那么阳光。直到创业成功,我与他结婚多年,我有了一些答案。
公婆对我极好,他们知道我的身世,却从没嫌弃算计过什么。他们总说程鹏小时候调皮,
爱在书里塞纸条,再在打游戏的时候在广场上发一些学术观点装成年人。我那时笑笑,
心里想着,如果儿时的程鹏叫调皮,那我在孤儿院时被殴打到牙齿断裂时,
园长口中所说的小孩子调皮,的确也是真的调皮。充满爱的家庭,孩子便是血肉丰满的。
我几乎像所有儿时同伴一样,震撼于我的幸运,让我在青年时,还能重新生长。那时,
我再次萌生了一个想法,我想做一个产品,让全世界孤独的人,都长出丰满的血肉,
而不只有我,而不是像论文的初衷一样,只为了治愈自己。婚后,我重新出发,
向我们已经取得声誉的光心科技递交了辞呈。程鹏开始并不支持,朱正宇也不想我走,
毕竟我在芯片检测方面的能力,业内前列。夜里,程鹏问道:你走了,光心科技怎么办?
我躺在床上,翻看着相关领域的杂志,大片的英文中,有几句成果很是重要。
我无心回答:咱们已经做出质量了,后续就是资金进入、扩大生产、市场投入。我走了,
完全可以人才。我听到他叹气。他很少叹气,因为他总是那么冷静而乐观,
甚至经他手的大多数问题,都算不上问题。我转头,对视上他,他向我这里凑近,
侧身看着我。夜灯下,他的眼睛亮亮的:那我怎么办?我道:咱们可以异地。异地。
如今说着轻松。那时没有跨洋轨道,跨洋到 M 国,还需要转 7 个小时的飞机。
我当时想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他的性情总是那么坦白,坦白到那夜里,
我在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一些恨意。再后来,他以离婚作要挟。我思来想去,随他意愿,
奉上了离婚协议。是我对不起他,我净身出户。签字时,他问我:你爱过我吗?
我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样的。他不再看我,道:非要走吗?我道:我对不起你。
他笔落了一半:该你了。协议书我只签了字,却没有按印,我接过来按上:程鹏,
你的基因蛮好的,再找个姑娘吧。今日,我在房内,暖气在乍暖还寒的时候自动开启。
如今看来已经很落后,但这是他当年亲自调试的智能系统。我翻着文献资料,
几篇文章都是产自我带领的 x 公司部门,我想,我做到了。但程鹏离世后,
我曾经满足的心,又变得空荡荡起来。我想复活他吗?按照仿生智能法,
任何智能体不能逾越道德伦理的红线,这意味着,即使我做出了智能体,都不可能存在感情,
更不必说爱这种奇怪的情感。07爱的体验是复杂而混乱的。即使最纯粹的爱,
背后也是由人体激素调控而成。就像一个程序输入指令,一旦输入,
他便衍生出新的输出形态,改变了常规的、旧的执行方式。从我与程鹏失败的婚姻来论证,
爱是另类的彼此迫害。同样,对于任何智能机器人而言,
纯粹的理智将带来最有益于人类的服务,也是对它们最根本的保护。
我从 A 公司购置的人形机器人,放在书架旁。还没有拆封,
206001 号程序便已经发出了警告:舒何尉女士!你购置的人形机器人,
很容易取代我的地位,麻烦你尽快把它退还。
我被它的警告笑道:你们都是为我服务的产品,不要说这种话。我知道,
但它会干扰我的程序思路。我并不理会程序的言语,而是去对人形机器人进行拆封。
光滑的皮肤,细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以及与人完全一致的躯干结构。
我从它后背处小心割开,取出既定芯片。我又将 206001 系统关机,取出超算芯片,
放在机器人上。这是市面上功能与仿生神经最先进的机器人了,
只要能承载住芯片的运算效率,那它将变成全世界最智能的 206001 智能体的肉身。
08舒何尉女士,你在搞什么?206001 号机器人醒来,瞳孔是蓝色的。
我看着赤身躺着的它,说道:206001,起来吧,衣服在桌上。它起身看着自己,
不急不躁地套上了衣服。不错,有为数不多的羞耻心,这是以往数据里不曾显示的。
我看着它的背影道:从今天开始,你将负责我的日常起居事宜,这些你应该非常熟练了。
舒何尉女士,这个身体影响我联网家中的智能系统。它转过身倒是埋怨上了。不错,
比保姆专业,我擦擦手解释道:你醒之前,我已经调试过了,你可以控制家中的智能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