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
死寂般的幽暗。
林凡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出来，首先感知到的，便是这种无边无际的幽暗。
没有了汽油的刺鼻，也没有了街头的喧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以及一种……无法形容的压抑。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若千斤。
他想活动手指，却发现自己仿佛被禁锢在某种无形的枷锁之中，动弹不得。
“这里是……哪里？”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喉咙里挤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周围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这片空间广阔无垠。
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光。
并非明亮，而是一种惨淡的青光，勉强勾勒出一些模糊的轮廓。
他努力地适应着，视线也逐渐清晰了少许。
这是一个……大殿？
空旷得令人心悸。
高耸的石柱，首插幽暗的穹顶，看不到尽头。
地面是冰冷的青石板，泛着幽幽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尘封了千年的古籍，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
阴森。
诡异。
然而，在这极致的阴森诡异之中，林凡却又隐约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感。
仿佛一切都按照某种亘古不变的规则，精准地运行着。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有人吗？”
他再次尝试发声，声音依旧干涩。
“醒了？”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感，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林凡心中一凛，竭力想要看清声音的来源。
两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不远处。
身着古旧的袍服，一黑一白，如同从古画中走出的人物。
他们的身形高大，面容却笼罩在一片模糊的光晕之中，无法看清。
只能隐约感觉到，那模糊面容下的目光，正牢牢锁定着他。
“你们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
林凡强压下心中的惊悸，问道。
“呵。”
身着黑袍的身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声音粗犷。
“凡人就是凡人，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废话。”
死？
林凡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不是应该在……车祸现场吗？
那些嘈杂的人声，刺眼的警灯……“你说什么？
我死了？”
他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拔高。
“不然呢？”
黑袍身影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以为凡间的车祸，还能让你缺胳膊断腿地活蹦乱跳到这里来？”
白袍身影则相对平静一些，声音略显尖细，却同样冰冷。
“林凡，生于阳世甲子年，卒于……”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方才。”
“根据记录，你己身陨，魂归地府。”
地府？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林凡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他记得母亲给他讲过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森罗殿，阎王爷……难道……“这里是……冥府？”
林凡的声音带着颤抖。
巨大的荒诞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死了？
来到了传说中的冥府？
这怎么可能！
“看来还不算太蠢。”
黑袍身影似乎有些意外。
“没错，这里便是冥府。”
白袍身影接口道。
“我二人，乃冥府勾魂使者，谢必安。”
“范无救。”
黑袍身影简短地报上名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黑白无常！
真的是黑白无常！
林凡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寸寸崩塌。
他不是无神论者，但也从未想过，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会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试图从这荒诞的现实中找到一丝破绽。
“我一定是在做梦，对，这肯定是梦！”
“梦？”
范无救，也就是黑无常，嗤笑一声。
“凡人的梦，可没有这么真实。”
他向前一步，那模糊的面容似乎更近了一些，带来一股迫人的压力。
林凡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比周围环境更加浓郁的阴寒之气。
“别废话了。”
范无救的声音透着不耐。
“既然醒了，就接旨吧。”
“接旨？”
林凡一愣，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
他一个刚刚“死”掉的凡人，一个阶下囚般的亡魂，接什么旨？
谢必安，白无常，向前递过一样东西。
那是一卷……卷轴？
材质非金非玉，非丝非帛，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色，上面似乎有暗金色的符文在隐隐流动。
卷轴散发着一股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奉天承运，地府诏曰：”谢必安的声音陡然变得庄严肃穆，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林凡耳中。
“凡人林凡，于阳世历劫己满，其魂魄特殊，根骨奇异，经地藏王菩萨法谕，十殿阎罗共议，特此擢升为新任酆都大帝，执掌轮回，统御阴阳，钦此。”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凡的心上。
酆都大帝？
那不就是……阎王吗？！
他，林凡，一个刚刚死去的凡人，被任命为阎王？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你们……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林凡几乎是吼出来的。
巨大的震惊与困惑，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我死了，我认了！
你们要勾我的魂，要审判我，我都认了！”
“但是，阎王？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还是说，冥府的行事风格，就是这么……儿戏？”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
“放肆！”
范无救厉喝一声，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压下。
林凡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被巨石碾过，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区区凡魂，也敢质疑冥府法旨？”
范无救的语气森寒。
“若非地藏王菩萨与十殿阎罗有令，你以为凭你，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我等对话？”
林凡被那股力量压制得无法动弹，心中的愤怒与荒诞却愈发汹涌。
他算什么东西？
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每天为了生计奔波，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自己能活得稍微轻松一点。
现在，他死了。
然后，两个自称黑白无常的家伙告诉他，他要当阎王了？
这比他出车祸横死街头还要离奇！
“我不接受！”
林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但这太荒唐了！
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选中我？”
“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谢必安指了指那卷黑色的阎王入职通知。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的疑问，日后自会知晓。
现在，你需要做的，是接受任命。”
“如果我不接受呢？”
林凡反问，尽管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徒劳的。
范无救冷笑一声。
“冥府的任命，从来没有凡魂拒绝的余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莫非你以为，这是阳间的公司招聘，还可以讨价还价，不满意就拍拍***走人？”
“我……”林凡语塞。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他希望是这样。
他试图挣扎，想要从这种无形的束缚中脱离。
然而，他的身体就像是被灌了铅，沉重无比，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周围的景象，似乎也因为他内心的抗拒，开始微微扭曲。
那些高耸的石柱，仿佛活了过来，投下更加深沉的阴影。
空气中的阴冷，也更加刺骨。
“不要白费力气了。”
谢必安的声音幽幽传来。
“在此地，你的任何反抗都是无效的。”
他顿了顿，那模糊的面容似乎转向了范无救。
“时辰差不多了，带他去见判官，熟悉一下流程吧。”
范无救似乎有些不情愿。
“真要让这么个毛头小子……当阎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林凡还是听清了。
“这是上面的决定。”
谢必安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
“我等只需遵从。”
范无救不再多言，只是那模糊的面容下，似乎透出一股更加浓烈的不满。
他向前一探手，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掌，凭空出现在林凡面前。
那手掌上，缠绕着一条漆黑的锁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勾魂索。
林凡的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这个词。
他想要后退，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那冰冷的锁链，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
一股奇异的拉扯力传来，他的意识，再次开始飘荡。
不是下坠，也不是上升。
而是一种……横向的牵引。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林凡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去你该去的地方。”
范无救的声音冷硬如铁。
“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冥府的新主人了，虽然……我不认为你配。”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低不可闻的咕哝。
但林凡却听得清清楚楚。
不配吗？
他也觉得不配。
这到底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还是一个荒诞到极致的玩笑？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者说“死后的人生”，己经彻底偏离了所有己知的轨道。
前路，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而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手，牵引着走向未知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