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阴雨天,难得凉爽的夜晚。
江喃摸摸左脸的伤,疼得深吸一口气。
这个月第三回了。
闭眼,换了个方向侧躺。
睡至半夜。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像是大棒,一下下敲在她脑门上。
江喃警觉地睁开眼,手摸向床头倚立的棒球棍。
屏息凝神。
“谁?”
回答她的是越来越重的敲门声——“嘭嘭嘭!”
江喃呼出一口气,猛地将手里的棒球棒甩在墙上,发出尖锐的爆鸣。
“白天来晚上还来,信不信我跟你们拼命?
滚!”
敲门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浑厚质朴的中年男声。
“喃喃,是我,你扇子叔,你在家啊?
我敲了半天门没反应,还以为你在医院照顾你爷没回来。”
不是那群人……紧张过后瞬间脱力,棒球棍滚落在地。
正正好砸在泛着微弱光亮的手机屏幕上。
裂痕如蛛网一样展开。
黑下去的前一秒,隐约可见未拨出去的号码。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三个数字——110。
……“老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江喃小心翼翼避开脚下的一片狼藉,开了院子里的大灯。
透过烂了好几个大洞的木门,对上外面人的脸。
“吓到你了吧?”
扇子叔歉意地笑笑。
“实在是这次的客人太难搞,非要住你家,我说什么都不听啊!”
江喃想了想,没拒绝,抬手抽掉门栓。
“今年怎么这么早?
往年游客不都九十月份过来吗?”
……作为整个北方最具有地方特色的古朴小镇,每年总能吸引大批学生前来学习与写生。
相应的,各家都做上了一点关于食宿的小生意。
“非住我家?
熟人?”
她明明记得前几年常住她家的姐姐今年毕业了。
奇怪。
她往外伸了伸脑袋,人没看到,只看到了脚边的一个26寸行李箱。
钻石满镶。
刺得眼疼。
“人在哪呢?”
“快别提了,唉,后面慢悠悠溜达呢!”
扇子叔挥了挥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我就先来跟你吱一声,行了,我回了,你老婶儿还在家等着呢。”
……家里很乱,很糟糕。
更别提客房的床。
床架子都被踹断了。
江喃甩了甩脑袋,尽量不去回忆白日的种种。
上楼,扯掉自己小床上的床单和被套,换上带有小碎花的纯棉西件套。
只能先凑合一晚了。
……黑暗使时间变得漫长。
过了好久,巷子里才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江喃从门口的小板凳上起身,深吸口气,双手托住下巴,揉了两把。
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讨喜一些,小跑出门——“好久不见,姐……哎?”
……漆黑的深夜,朦胧的雨天,昏暗的灯巷。
街角老旧的灯箱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被她唤作“姐姐”的人,一身黑色兜帽外套,拎着个同色单肩包,微微低头。
动作轻巧地侧身,避开横七竖八停放的各种车辆。
因为背着光,江喃只能看清他兜帽下微微弯曲的额发。
有点儿长。
但也没到五米之外雌雄莫辨的程度。
男的?
江喃愣了下神。
与此同时——“你在叫我?”
“啊?”
江喃沉默三秒,“应该是。”
视线不免往他兜帽下的脸上多瞅了几眼。
发色是纯正的黑,显得眉目有些淡。
鼻梁很高,嘴唇是很轻的粉。
当然也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匪夷所思和不可置信。
“你叫我姐姐?
我没听错?”
……后知后觉的尴尬弥漫在周围。
江喃胡乱挠了两下嘴角,又疼又痒。
“我应该……认错人了。”
“确定不是认错性别?”
像是羞恼,漂亮的眸子斜了她一眼,头上的兜帽摘下,露出完整的一张脸。
“我像女孩儿?”
他微微弯腰,神色带点儿委屈,像被误解的傲娇小猫。
“你再看看呢?”
非常自来熟,但非常真诚。
尽管这要求有些奇怪,江喃也没有拒绝。
“……你把眼睛闭上。”
“行吧。”
话落,江喃踮起脚凑近,认真看了好几眼。
睫毛很长,鼻梁很挺,皮肤白腻。
三秒后,江喃退后两步,从心地点了点头。
“像。”
“你男女不分吗?”
他被惊到,眼睛瞬间睁开。
“但比女孩儿还要精致一点。”
江喃大喘气。
“我知道你是男生。”
“哼!”
拥有冷白皮的日系美少年,做这种幼稚状都有种不切实际的漂亮。
像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鬼魅变的。
江喃挪开视线。
……“你是我家的客人吗?
就是修车铺的那家。”
“你猜。”
他朝江喃身后看过去。
面目全非的一个小院。
倒是里面的全木质两层小楼,建造得非常漂亮。
“到底是不是?”
江喃催促。
他点头,气鼓鼓强调:“是客人,但不是姐姐。”
“哦。”
漂亮,记仇,自来熟。
江喃腹诽,默默转身。
朝前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微微低头,脚尖搓着地面。
“我把你行李拿出来,你去别人家里住吧。”
“为什么?”
因为全都坏了,住不下。
可江喃不想说实话,面无表情胡说八道:“野猪下山来我家偷鸡,拱得家里像废墟。”
“是吗?
我还没住过废墟,很有意思啊。”
他的声音透露着雀跃,大跨步走进院子。
却又在两人擦肩而过时,慢吞吞地倒了回来。
低头,盯着她的脸,语气微妙:“野猪下山偷鸡,顺手把你也给拱了吗?”
江喃猝不及防,抬头,撞上他的视线。
“什么?”
他首接上手掀开她的刘海,指着她乌黑的眼角,不可置信问:“你……乌眼鸡?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