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秀想着她一介孤女,没有娘家可以回,如今户籍也在三溪村。躲是躲不了的。
好在当年何家三房分家,是分了户的。
大房和二房倒是不能随意将她卖了或是嫁人换聘金。
但村长既然也觊觎着酱料作坊的三成利,她想轻易将户籍迁走也难。
若是主动放弃家产呢?
也不成。
大房不会轻易放过她,毕竟她落水之时,大嫂陈氏没有遮掩,两人相当于撕破了脸。大房担心她的报复,定然会想着绝了后患。
且不管是大房、二房还是村长家,都让孩子进了学堂,那是奔着考功名去的。他们都不会愿意背个贪图孤女嫁妆的名声。
现在唯一能让她摆脱三溪村,又能暂时护着她的办法,就是再寻一个婆家。
可她只得一夜的时间,自己刚小产躺在床上,又没个帮手,怎么寻?
且这婆家若是没选好,极有可能是另一个火坑。
这世道对女子诸多限制,未嫁之时,女子命途掌握在爹娘手里。
这些年江文秀见过不少父母为了儿子,不管女儿死活,就为多一两、二两的聘金,把女儿推入火坑。
嫁人后,女子的命途掌握在婆家人手里。
遇到有良心的人家还好,但凡是相公或是公婆不好相处的,就过得艰难。
有那男子赌输了银子,还不了赌债,最后把媳妇儿推去抵债。
也有些穷困的人家,砸锅卖铁凑银子娶媳妇,待生下儿子后,又将媳妇儿卖了换银子。
即便有些疼女儿的人家想要为自家女儿撑腰,但女子身上无数枷锁。
无所出、不孝、善妒、口舌、不检点,任意一条都能将人拿捏得死死的。
更何况她江文秀还是一介孤女。
即便出个什么意外,连个为她喊冤的人都没有。
可现在事情迫在眉睫,不寻也得寻。
不寻,明日何二牛回来,就是她的死期。
寻了,还能多苟活几日。
万一此后又寻到了转机呢?
她想活下去,她想报仇,大房、二房、村长何显荣这些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压下心里的恨意,江文秀仔细想了想现在可能寻到的人选。
何氏一族的人肯定不可能。
现在最近的就是三溪村另一个大姓,刘氏一族的人。
刘姓和何姓是三溪村两大姓,两族人一直相互较劲,想要争取三溪村的话语权。
只这十多年,何氏一族都压着刘氏一族一头。
特别是在何一鸣中了秀才后,何姓声望更高。
她若嫁入刘氏一族,依旧摆脱不了三溪村。
且现在三溪村的村长是何显荣,刘氏一族受掣肘的地方多的是。不一定能护住她。
除去刘氏,还剩另一个选择,就是旁边的李家村。
李家村是四年前逃难来到固县的。
比起三溪村这种三四百人的大村落,李家村只得四五十人,且都是同族人。算是很小的村子。
李家村的人,人品怎样,江文秀不太了解。
但她听何一鸣提过,李家村的人团结。
李氏逃难来时,是被划分到三溪村的,后来被赶了出去。
于是到三溪村北面的溪流处另建了村子。
但三溪村三条溪流,最大的那条可称之为河。最小的那条就是北面那条。时有水,时无水。那边的地也不好。李氏又处处受三溪村排挤,过得并不好。
直到去年李氏出了个秀才,处境方才好些。
李家村的人似乎特别热衷于读书和科考。
江文秀猜测,他们应该在逃难前就试图通过科考改换门庭。
如今即便条件困难,依旧不改初衷。
听说去年那位秀才,今年也去了省城参加乡试,但是落榜了。
省城、乡试!
她倒是有个门路。
他们既然如此迫切科考,不知道愿不愿意接下这交易?
若是愿意,她倒可以此为倚仗。
下一次乡试将在三年后,至少这三年里,她无需担心小命。
待到三年后,她必然会尽可能为自己做好安排。
至于人选,听说李家村逃难而来,鳏夫不少,应该不会嫌弃她这个寡妇。
当然,若对方实在不满意,假成亲也行。
她只为保命。
此后,二嫂重新端了吃食进来。
江文秀吃过后,睡了一会儿。
心里想着事,她睡得并不安稳。
明日得在何二牛回来之前,给李家村的人递信。
怎么递信过去?李家村能不能接受?都让她心里没底。
天刚亮,江文秀就挣扎着下了床。
翻找出何一鸣的笔墨,写了一封信装好。
她知道昨日救她的叔侄俩早上可能在河边林子里晨练,但她走不过去。
她准备等再过一会儿,找她家后面的刘大锤家的孩子送去李家村。
这家人老实,嘴巴严。她再给点好处,不会有问题。
且她早已经想好说辞。
就说感谢昨日李家叔侄的救命之恩,让那孩子送到李家叔侄手上。
信的内容也大都是感谢的话,说了她一个寡妇不好上门。待她好些了,会去县里置办谢礼,再托人送过去。
然后,隐晦的提了,她过世的父亲和省城大兴府长宁县的教谕有些交情。若有需要,可代为引见。
这封信中规中矩,即便被人看到,信中也无逾越之言。
但她相信,李家村的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又等了一会儿,江文秀估摸着村里人大都起来了。
她正要出门去寻刘大锤家的小孩,就听院子外响起了敲门声。
紧接着就听到她大嫂不悦的声音,“你俩小孩干什么?”
何家三兄弟分家后,老宅子一分为二,大房和二房在住。何一鸣是挨在老宅旁边另修的一个三间的宅子。
所以她家有个啥事,大房、二房最先听到动静。
陈氏嗓门不小,这一声质问,把附近几家的都喊了出来。
陈氏自然是不高兴的,昨日她眼见就要得手了,李家村的叔侄却将江文秀救了上来。
现在上门一男一女俩小孩,那大些的男孩正是昨日那对叔侄中的侄子。
那小男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他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面对陈氏的呵斥,没有丝毫怯意,反而直直盯着陈氏,大声道:“婶子昨日和秀才娘子在河边洗衣裳,将秀才娘子撞到河里,我听说秀才娘子不大好,带了些鸡蛋过来探望。”
他这话一说,出来看热闹的村民都炸开了。
“不是说秀才娘子自己想不开吗?”
“到底怎么回事?”
陈氏听着村民的议论,有些慌乱,大声反驳道:“你别胡说,明明是我弟妹想不开,自己跳河里的。”
那小男孩听了这话,似乎有点疑惑,不太确定地反问:“是吗?可我明明就看见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