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的院子被梧桐树笼罩,沈南正蹲在墙角给仙人掌浇水,指尖沾着泥土。
他听见门铃响起时,正用袖口擦拭眼镜,那是他掩饰不安的小动作。
门开了,桑桑拖着行李箱闯进来,马尾辫在脑后晃荡,笑声像风铃。
“你好呀,哥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她母亲拉着她的手,他的父亲站在一旁,咳嗽着打破了沉默。
沈南低头盯着仙人掌的刺,首到桑桑踮脚凑近,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说:“你养这个,是不是因为它很像你?”
他倏然起身,仙人掌歪倒,泥土撒了一地。
桑桑慌忙道歉,他却逃似的钻进房间,将门摔得震天响。
那晚,他听见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继母在安慰她:“桑桑,没事的,妈妈会一首陪着你。”
第二天清晨,他抬头看见二楼栏杆处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刘海遮住半张脸,像一只猫。
沈南盯着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女孩,攥紧了手中未读完的《百年孤独》。
父亲再婚的消息像一块冰,冻住了沈南整个夏天。
他故意将桑桑未及时收拾的行李箱踢到墙角,在餐桌上用铅笔敲出刺耳的节奏。
桑桑却笑着把炖好的排骨汤端到他面前:“喝汤啦,我知道你喜欢喝玉米排骨汤,是你爸爸告诉我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沈南依旧对桑桑充满了敌意。
沈南故意在桑桑的素描本上泼溅靛蓝色颜料。
她尖叫着冲进来时,他正用刀片削铅笔,木屑簌簌落在沾着钴蓝的校服袖口,冷漠的抬起头说:“你画的人为什么总是缺眼睛,有什么癖好吗?”
桑桑攥紧画本边缘,指甲在靛蓝渍上刮出白痕:“至少我不会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
她突然将桌上的仙人掌怼到他鼻尖,刺尖擦过他耳垂渗出血珠。
沈南猛地掀翻花盆,泥土溅在她新买的帆布鞋上,那双鞋曾被他偷瞥过无数次,和他母亲的鞋子一模一样。
“你盯着我的鞋看了一周,这么喜欢吗?”
桑桑用鞋尖踢开泥土,抬脚看了看鞋底下的灰尘。
“可惜这款是女鞋,要不然我还是会考虑送你一双的。”
沈南的手指突然抵住画本扉页,抚摸着桑桑的名字:“你母亲没教过你,怎么和人好好说话吗?”
“是吗?
那你也不是没有学会好好说话?
还有不该碰的东西别碰吗?”
桑桑扯过画本,仙人掌刺扎进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倏然起身,刚想说些什么,桑桑己经用沾满泥土的手按住他胸口,泥土在衬衫上晕开一朵窒息的花。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养仙人掌了,因为你也带刺。”
她指尖划过他锁骨旧疤,“是用来扎别人,还是扎自己的?”
沈南甩开她的手,却见她掌心伤口正渗出血珠。
他仓皇逃进房间时,桑桑在身后轻笑:“原来你也会急啊。”
沈南甩开桑桑时,指甲缝里嵌进她掌心的血珠。
那抹血珠与仙人掌刺的汁液一模一样,在夕阳下凝成细小的琥珀。
门缝突然挤进沈父的咳嗽声,打破了画室的僵局。
“南南?”
沈父的皮鞋碾过洒落的泥土,“桑桑,你没事吧,怎么仙人掌还摔了?”
“没事的,叔叔。”
桑桑晃了晃渗血的手掌,“哥哥刚才教我怎么细心照料植物呢。”
她轻笑的声音混着父亲低沉的声音:“南南,今天的钙片还没有吃呢,别忘记了。”
“好,我知道了。”
房内,沈南攥着削铅笔的刀片,木屑混着烟味呛进鼻腔。
他听见桑桑在隔壁画室继续说着冷笑话:“哥哥房间有股旧书味儿,有种古代书生的感觉,哈哈哈”门“砰”地关上,震落了窗棂上的积灰。
那晚,沈南在房间画画时,隔壁却传来断续抽泣。
在继母的安抚声里,沈南听见了继母在给桑桑处理手上的伤口。
晨光斜切过餐桌时,沈南第三次将牛奶杯推向桑桑。
她手掌上的纱布像块凝固的琥珀,边缘渗出暗红。
“手还疼吗?”
沈南的指尖在桌沿抠出凹痕,声音低得像给仙人掌浇水时的嘟囔。
桑桑突然将钙片瓶推到两人中间,标签上的“每日三次”被涂成歪斜的红色。
“不疼啊,”她晃着缠纱布的手,“倒是你总在夜里听墙角?”
沈南的勺子撞进麦片碗,瓷片裂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你笑什么?”
他攥着勺子柄,木纹刺痛掌心。
桑桑却将药瓶标签撕成碎片:“我在笑仙人掌啊,它明明浑身是刺,却总假装自己是一朵需要呵护的花。”
门铃的颤音撕开午后粘稠的空气,沈父攥着皱褶的报纸踏入玄关,喉管里憋着半声咳嗽。
“都在啊。”
桑桑倏然起身时,“叔叔,我先去拿快递!”
她马尾辫扫过餐桌,带起一小片涟漪。
沈南盯着她手掌上的那抹暗红,恍惚看见母亲临终时攥紧的被单,血渍在棉麻纤维间洇出相似的纹路。
拿到快递后,桑桑指尖压住箱角黏着的褐色斑点,“哥哥,可以帮我递下剪刀吗?”
“嗯。”
“谢谢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沈南将剪刀递给她,不经意间手指碰到了她缠着纱布的手。
桑桑触电般缩回手,沈南也愣了一下。
拆开快递,是一幅画框,桑桑眼睛亮闪闪的,兴奋地说:“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画家的***画框,以后我要把我画得最好的画装进去。”
沈南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这时,沈父走过来,看着画框说:“桑桑,这画框很好看,期待你的作品。”
桑桑笑着说:“谢谢叔叔,到时候我最完美的作品诞生了,我一定告诉你。”
沈父点了点头,赞许道:“不错,有自己的爱好和追求。”
那晚,沈南用抹布刮拭铁盒锈斑时,听见了桑桑的声音。
水流声中,她哼着走调的歌谣:“沈南的房间有股味儿,像药瓶里泡过的旧报纸——”突然,桑桑的尖叫声刺破夜色,沈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扔下抹布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