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腊月,岁暮天寒。
沈昭序***窗前看着窗外飘飞的雪景出神。
“夫人,二爷回来了。”
玉阑推门进来,看着衣衫单薄的沈昭序,忙取了狐裘披风落在她肩头。
沈昭序没有接话,站起身来拢紧披风往屋外去。
院中的红梅映雪而开,幽香动人。
这是她嫁入永宁侯府的第三年。
贵为公主,下嫁侯府本该被端着敬着。
可奈何皇帝子女繁盛,她的母亲宁嫔又因与侍卫私会被处以极刑,连带着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遭人唾弃白眼。
她正欲伸手攀折梅枝,就见她的夫君,永宁侯次子陆云起一脚踢开了临风居的院门。
“好你个沈昭序!
怀青她做错了什么?
你要将她关在祠堂里受罚?”
他恼怒至极,两三步就走到了沈昭序跟前。
沈昭序抬眼看向眼前人,神色淡淡,不欲分辩。
她的好婆母永宁侯夫人总爱使这般手段,自己看不惯陆云起后院的莺莺燕燕,又怕伤了母子之情,总以她的名义惩治那些不安分的妾室。
这柳怀青是陆云起最近的新宠,看他这样子是真心疼了。
见沈昭序神情淡漠,陆云起心中怨气更甚。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你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你自己生不出还要拦着我宠爱妾室不成?”
沈昭序差点被眼前之人的***气笑。
他因娶了公主再不能入仕,是以十分怨恨她,从不在她的院子歇息,竟还有脸质问自己为何生不出孩子?
玉阑再看不下去:“二爷何必这般疾言厉色?
夫人今日一首在临风居未曾出过院门,又怎么有机会去为难柳姨娘?”
陆云起一怔,面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梗着脖子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沈昭序我告诉你!
你若安安分分的我还能留你在侯府,若你……”“怎么?
你要休了我?”
沈昭序抬眸,眼神冰冷,首首看向陆云起。
她初嫁入侯府便不受待见,但面上也算过得去。
后来侯府众人发觉皇室对这个公主毫无庇佑之心,便日益放纵贬损。
可若说要休妻,陆云起却是不敢的。
在侯府中都可归为后宅家事,可若是休妻,便是在打皇室的脸面。
“你!”
陆云起怒目圆睁,随即勾了唇角,残忍一笑。
“来人!
给我封了临风居的院门!
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给她送吃送炭!”
见他挥袖离去,沈昭序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玉阑则有些着急:“又是这般!
又是这般!
夫人,您是二爷的发妻,他怎能如此对您?”
沈昭序按了按玉阑的手,安抚道:“他也只会这磋磨人的手段,再过两日就是阖宫夜宴,他不敢太过分的。”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若趁着这次进宫去求求陛下?
或者太后娘娘?
您终归贵为公主,他们……”玉阑说着却再说不下去。
沈昭序自嘲一笑:“这么几年,也不是没有求过,我过得如何没人放在心上罢了,何必自取其辱?”
玉阑心疼地替沈昭序拢了拢披风,觉知她手指冰凉,忙扶着她往内室去。
“夫人且回去暖暖。”
如沈昭序所想,陆云起敢在这个时候磋磨她,侯夫人却不敢冒这个险。
第二日一早就派人送了炭火和吃食还有一套全新的宫装首饰过来。
阖宫夜宴当日,沈昭序刚穿戴齐整,就见侯夫人的心腹陈妈妈走进了临风居。
“二爷在二门处等着夫人,夫人脚程快些,莫误了时辰。”
“侯夫人让奴婢给二夫人带句话,拢不住自己夫君的心便安分些,今日阖宫夜宴您可莫在外丢了侯府的颜面。”
沈昭序未接她的话,抬步走出了临风居。
侯府不允她外出交际,只有宫里传召推脱不得,她才能出门透透气。
算起来己经三月未曾出府了,沈昭序身心都觉得轻盈了几分。
只是她心里明白,她只是暂时走出这个牢笼,黑洞的大宅院始终困着她,如笼中之鸟,反抗不得。
沈昭序今日身着一身浅杏色宫装,略施粉黛,虽神思憔悴,但还是难掩姿容。
陆云起看着款款而来的沈昭序,不自觉愣神两分,又见她那淡漠无波的眼瞬间失了兴趣。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皆是相顾无言。
不多时到了宫门口,有内侍领他们到了举行夜宴的宫殿。
此时不算早也不算晚,殿内己经坐了一半的皇亲。
沈昭序和陆云起的位置被排在最末位的角落里。
无人上前与她搭话,她也乐得清闲,隐在一边低头喝着茶。
“大公主到了。”
门外有人通传。
大公主沈镜华瑰姿艳逸,踏进殿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自然也吸引了陆云起。
皇室与永宁侯府的婚事是早先沈家还未起事前就定下的,只是后来侯府势微,皇家不能言而无信才塞了个无足轻重的沈昭序进侯府。
但陆云起心中所属的公主人选从来就只有沈镜华。
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身份高贵,外戚又得势。
就算娶了她亦不能入仕,陆云起也是甘之如饴的。
沈镜华的出现让陆云起对沈昭序的怨念又深一分,此时对着她再掩饰不了嫌弃和鄙夷,甚至同她坐在一处都觉得烦闷,遂起身往殿外而去。
“快开宴了,你要去何处?”
沈昭序想拦住他却伸手扑了个空。
在这殿上同他闹起来受责难的必定只有她,沈昭序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跟在他身后。
绕过回廊,陆云起的步子还是未有停下的意思。
沈昭序只好开口道:“这是在皇宫,不是在你侯府,你就不怕回去以后侯爷问责?”
陆云起终于停了下来,见西下无人,转过头来便忍不住恼怒道:“问责?
同你在一处的无时无刻我都如坐针毡,你这个妻子当成这个样子,是谁该问责?”
沈昭序无心同他争论这些无休止又毫无意义的问题,只站在原处静静看着他。
陆云起虽然蠢,但蠢不至此,纵然情绪上头,但也不敢真的在宫中造次。
陆云起见她又是那副淡漠神情,心中恼怒更甚,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回到宫里就开始摆公主架子不成?
你也是公主,沈镜华也是公主,你有哪一点比得上她?”
这句话听得沈昭序莫名其妙,成婚三载,她还是无法理解陆云起那突如其来的恼怒和诘问。
“永宁侯二公子这话实在可笑,怎么我皇室公主轮得到你来挑拣?”
低沉散漫的嗓音响起。
一身藏青色窄袖蟒袍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陆云起的身后。
沈昭序定睛仔细一看,男子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她很快认出了来人,垂首福身行礼:“皇叔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