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垂在裂谷边缘，像被指甲掐烂的草莓。
卢恩蹲在岩壁凹陷处，用石片刮擦燧石的动作突然停滞——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不是风，不是寒冷，而是某种黏腻的、带着硫磺气味的注视。
“第三次了。”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石片在掌心刻出新月形血痕。
自从七天前捡到那块发烫的黑色骨头，被外神窥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部落萨满说这是先祖的赐福，可当他把骨头浸泡在鹿血里时，分明听到里面有婴儿的哭声。
“卢恩！
快来！”
崖下传来少女的尖叫，是负责采集浆果的艾夏。
他抓起骨矛跃下岩台，落地时膝盖传来脆响，最近身体越来越轻了，轻得像随时会被月光吹走。
艾夏瘫坐在荆棘丛旁，石罐碎片扎进小腿，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五步外的空地上，一团篝火正在燃烧。
这本不稀奇，可那火焰是蓝色的，火堆中央竖着一根人类胫骨，骨头上密密麻麻嵌满眼球。
每一颗眼球都在转动。
“是‘窥视者’的祭祀坑……”卢恩喉结滚动。
三天前，东边部落的猎人全消失了，只在营地留下同样的蓝色灰烬。
萨满说那是外神“千眼之母”的子嗣在筛选祭品。
火堆突然爆出噼啪声，一颗眼球弹射到艾夏裙摆上。
“快走！”
卢恩拽起少女，却发现自己的影子正慢慢站起——影子的额头裂开第三只眼，瞳孔里流转着星云。
“原来是你。”
影子开口，声音像无数甲虫在头骨里爬行，“带着‘亵渎之骨’的窃贼。”
卢恩感觉怀中的黑色骨头突然发烫，烫得胸口的兽皮冒出青烟。
他想起三天前的雨夜，在雷击过的焦树下，这块骨头是如何引诱他靠近的——当时它看起来多像一柄完美的短矛啊。
影子伸出漆黑的手指：“母神说，交出……”破空声打断了低语。
一支燧石箭穿透影子的喉咙，箭尾羽毛是用夜枭翎羽制成的——整个部落只有老萨满会用它占卜生死。
“跑！
往西！”
萨满的声音从崖顶传来，沙哑如摩擦的蛇鳞。
老人举着燃烧的骨杖跳下悬崖，落地时双腿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卢恩这才发现，萨满的斗篷下根本没有身体，只有一团纠缠的发光肠子。
影子咯咯笑起来，被箭射穿的喉咙涌出沥青状物质：“可怜虫，你连自己供奉的是什么都忘了？”
萨满没有回答，他挥舞骨杖在空中画出血符。
卢恩认得那个符号，是部落岩画上代表“吞噬”的图腾。
但这次符号没有消失，而是活过来般扑向影子，开始啃食那些粘稠的黑暗。
趁这间隙，卢恩扛起艾夏冲向西方裂谷。
怀里的骨头越来越重，重得仿佛在吸收他的心跳。
他知道裂谷尽头有什么：三天前，就是在那里，他目睹雷击点燃了一具三米高的骸骨，焦黑的骨头上浮现出金色纹路——像极了萨满酒后描述的“神之途径”。
“放下我……”艾夏虚弱地挣扎，“你带着圣骨，它们追的是你。”
卢恩没说话。
他的鼻腔开始流血，不是红色，而是闪着微光的银色。
怀中的骨头在共鸣，那些纹路正在他皮肤下游走。
突然，他听懂了风中夹杂的呓语——是那块骨头在说话，用他死去母亲的声音：“跳下去。”
裂谷边缘到了。
下方翻涌的不是雾气，而是某种胶质状的黑暗，表面浮着彩虹色油膜。
萨满说过，这里是“古神之胃”，掉下去的人会被消化成原始灵性。
影子们的尖笑从后方逼近。
卢恩低头看着艾夏：“信我吗？”
少女愣住，她发现卢恩的眼白变成了琥珀色，瞳孔深处有日轮旋转。
“你……”卢恩纵身跃入黑暗。
下坠瞬间，怀中的骨头爆发出炽白光芒，他看见黑暗被照亮后的真相：无数半透明触须在下方蠕动，每根触须上都挂着正在融化的尸体。
最近的触须卷住他的脚踝，剧痛中，他下意识咬破舌尖，把血喷在骨头上。
“错误！”
这个词自动从喉咙里涌出，带着青铜锈蚀的回音。
骨头上的金色纹路活了，它们扭动着组成一只竖眼图案。
触须突然痉挛，所有尸体同时睁眼尖叫。
卢恩感觉自己在被撕扯成两半，一半继续下坠，另一半却浮向某个发光的气泡——“砰！”
他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怀里的艾夏己经昏迷。
这里不是裂谷底部，而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洞顶垂落着钟乳石……不，不是钟乳石，是某种生物的獠牙。
每根獠牙末端都滴落着黏液，在地面汇成发光的溪流。
骨头不再发烫，反而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温暖。
卢恩顺着金光望去，呼吸停滞：溶洞中央矗立着一具完整的巨人骸骨，足有二十米高，肋骨间卡着一块石板。
那石板像是用月亮碎片打造的，表面浮动着星图。
当他靠近到十步之内时，石板突然投射出幻象：一个披着星光长袍的身影正在与八爪怪物搏斗，每次挥剑都让星辰熄灭一片。
卢恩认出了剑柄的纹章——和他怀里的骨头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混沌海的前厅，窃火者。”
一个声音首接在脑内响起。
巨人骸骨的眼窝亮起幽蓝火焰，卢恩惊恐地发现，那火焰的轮廓酷似自己跃下裂谷前的脸。
骸骨继续发声，下颌骨碰撞出雷鸣：“你偷走了‘错误’途径的唯一性，外神的子嗣正在啃食时空壁垒。
要想活下去，就捡起我的脊椎骨。”
卢恩这才注意到，巨人骸骨的脊柱少了一节。
而自己怀里的黑骨，断面恰好能与之吻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