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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迷雾

发表时间: 2025-04-16
滏阳郡距离上京两百三十里。

在没有官道的情况下,山路崎岖,偶有泥泞,最少需西天脚程。

于是天刚蒙蒙亮,在孙嬷嬷的催促中,她和宋慧娘头戴帏帽,坐上马车。

金丝楠木的马车自驶来就引起轰动。

王各庄农户们后知后觉,平平无奇宋十八竟是侯府小姐。

她没有多少行李,唯一算件首饰的,是支生母留下的白玉簪,索性轻装上阵。

“炭火妞,哦不,十八,到了上京,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收收脾气,别再牙尖嘴利,等农忙过后,婶子去看你。”

田婶泪眼婆娑,小胖腿倒腾极快,边追马车边嘱咐。

帏帽上的白纱隔绝往日熟悉之人。

宋十八惊觉,记忆里风风火火的婶子,眼角何时长出鱼纹。

将手从轩窗伸出,她多想拉住女人的手,不松开。

可惜马儿快,黄土深。

“知道你爱吃豆沙味,”田婶用力扒马车,赶忙把热腾腾的青团递来:“婶子昨天逗你的,喏,第一锅,全给你…”葡萄大的泪水顺脸颊滚烫,滑落在两人紧握的手背。

乌发伴随身体的抽搐颤动,巧舌如簧原本是她的天赋,此刻却失了灵。

“啧,”孙嬷嬷翻白眼,嫌弃抱胸:“什么***东西,也敢往侯府马…”缱绻别离打断,宋十八唰地扭头。

虽看不清女孩眼神,孙嬷嬷还是被扑面而来的气势吓到,凌厉的观感盯得她呼吸一滞,默默咽回后半句。

“你,你要干什么。”

孙嬷嬷磕巴道:“我说错了吗?

她一个乡间庶民而己。”

宋十八深呼口气,叮嘱田婶,让她别送了,自己安排好后定带她去上京看繁华。

随将青团收好,关上轩窗,冷冷发问:“我是谁?”

…这死丫头莫不是太过悲伤,脑筋坏了?

孙嬷嬷挺身:“怎么,还需我提醒你自己身份吗?

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我是谁的私生女。”

“自然是侯爷的。”

宋十八冷面寒言:“我身上既留着侯爷的血,便是怀仁侯府的主子。

先不说尊贵与否,倘我真嫁给镇南伯之子,更为伯爵娘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与我交好的人岂容你个嬷嬷随意编排。”

每出口一句,孙嬷嬷的脸色难看一分,尤其是她身上浑然天成的气势,极其骇人。

怎么会?

来之前,自己看过夏慧娘的信件,上面明确说明,宋十八是个撒村发野,胸无点墨的蠢货。

如今言辞犀利,借势言论,全然未见昨日粗鄙。

难道…她一首在伪装?

“还伯爵娘子,好大的口气。”

孙嬷嬷目光刻意保持沉稳,看似轻松:“须知命格贵贱与否天注定。

富商天天吃鸡能活九十九,乞丐乍富吃一只,肋骨卡嗓而亡。

你最好祈祷上苍,能平安嫁入谢家才好。”

夏慧娘横亘在两人之间,眼见气氛愈发剑拔弩张,扯出抹僵硬的笑,连连打圆场。

“用不着你在这装好人。”

孙嬷嬷甩开她的手,颐指气使:“等回侯府,被大娘子发现你所言庶孽子行事有假,有你好果子吃!”

老泼皮张口闭口庶孽子,说的好像是她自己上赶去侯府的。

刀架脖梗,赶鸭子上架的人是他们。

害死亲娘,让她从小生活在谎言里的还是他们。

现今不知出何目的,认为她有利用价值,施施然下命令搅动风云的更是他们。

士可忍孰不可忍。

将帏帽掀开,宋十八脱口:“大娘子长大娘子短,你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论身份轻贱,你不如我。

论贱入骨髓,我不如你。

我倒要回侯府看看,大娘子究竟给了多少骨头,才能将你***得如此好,只会摇尾乞怜,狐假虎威。”

“十八!”

夏慧娘惊呼。

孙嬷嬷始料未及,难以置信刚听到了什么。

颤抖着举起手指:“你竟然敢…”也不知道打听打听,她,宋十八。

王各庄出了名嘴毒,光脚哪怕穿鞋的,最好豁出去干个鱼死网破。

在滏阳地界,还真能让她占了便宜?

宋十八双手抱胸,头歪歪靠,挑眉看孙嬷嬷,姿态极尽挑衅。

未等骂战继续,帘外的马儿嘶鸣,车身缓缓停下。

小厮隔布道:“嬷嬷,又下雨了。

路滑难行,咱们是否到二十里外的驿站歇歇脚?”

孙嬷嬷气的七窍生烟,拂袖阴阳回:“歇,好好歇。

千万别有闪失,伤了身娇肉贵的侯府千金,累了咱们未来的伯爵娘子。”

“懂事。”

宋十八照单全收,语不惊人死不休:“赏你今天无须行礼。”

孙嬷嬷差点气昏,一路无话。

墨云翻涌,细密雨丝自苍穹浩浩荡荡,打在青瓦,光晕朦胧。

她勉强给了两人把油纸伞,自顾自下马车,没好气地留下句:“等着。”

说罢,携小厮前往驿站。

到了滏阳河,辞离滏阳郡,眼前驿站属于罄岩郡,是废太子的封地。

大周建国西十余年,朝野动荡。

外有琅琊十三邑未收回,内有六子虎视夺嫡。

所以官家驿站手续繁琐,需出示拜帖与自证信物。

宋十八与夏慧娘对视眼,知道需要且等,干脆各手捧个青团,毫无形象品尝美味。

掀开帏帘环视,木质牌匾高悬,字迹苍劲有力,院中一侧是溜马厩,几只健壮马正悠闲甩尾。

“嬢嬢,”宋十八用肘捅咕提醒:“你看。”

顺她手指的方向,夏慧娘心中一惊。

马首高昂,线条柔美坚毅,双耳如削竹。

马鬃整齐修剪,宛如黑绸。

身上的马鞍以数年树根编织,鞍桥镶嵌鹿骨,精致流苏下的马镫镂雕杂宝,两侧铁鋄以黄带连接。

“乌孙马。”

夏慧娘惊叹:“世间少有,看来驿中有贵客。”

在王各庄,骡子比马多,驴比马好使。

宋十八咽下最后口青团,没见过世面的点头:“无损,肯定无损。

我要是有匹如斯貌美马驹,定也会让它毫发无损。”

“……?”

夏慧娘张了张嘴,喉咙动动,脸上写满无力:“人家品种叫乌孙,何首乌的乌,孙子兵法的孙,什么无损。”

孙嬷嬷甩腿而出,朗声唤:“办好了,速速下来。”

两人交换眼色,立刻恢复成生死仇人的模样。

进入驿站前,宋十八难舍地看了眼滏阳河,似下了很大决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没有回头路了。

“你住归字号,”孙嬷嬷晃了晃管钥:“我和夏慧娘住望字号。

别乱跑乱叫,等雨停了立马启程,懂?”

宋十八转身进屋锁门。

打开窗户,青草泥土味道芬香,山峦层层堆叠,迷雾时隐时现,垂柳依依,说不尽相思意。

她伸展久坐僵硬的身子,抬手摸向口袋,指尖碰触到丝纸张凉意。

“当初丢我于乡野,现今催促我回京,世人哪有两全法。

让我回去,那你作为马前卒就先吃点苦头吧,正好治治你的臭嘴。”

低声呢喃,宋十八再抬眼时,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