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星辉文创的会议室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却丝毫驱散不了室内凝重得近乎凝固的空气。
白鸽坐在长桌靠后的位置，低垂着头，指尖冰凉。
她身上穿着一套熨烫得还算平整的职业装，是昨晚温晴紧急送来给她“撑场子”的，但再得体的衣着也掩盖不住她眼底两圈淡淡的青黑和苍白的脸色。
一夜无眠。
那条如同***判决书般的短信，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了整整一夜。
陆延，陆总，活阎王……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箍紧了她的神经。
“都打起精神来！”
部门主管王经理挺着微胖的肚子，在会议室前方踱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等会儿来的可是晟煊资本的陆总！
晟煊资本！
手指缝里漏点资源就够我们吃三年的！
这次‘新锐设计师孵化计划’的项目提案，关系到公司未来三年的发展走向，谁都不许掉链子！”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场，尤其在白鸽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与不满，似乎还在记恨昨天她差点迟到以及此刻不佳的精神状态。
白鸽的心跳又漏了一拍，把头埋得更低。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掌心一片湿冷。
旁边工位的莉莉，则悄悄投来一个混合着幸灾乐祸和好奇的眼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滚油上煎熬。
白鸽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她无数次想象着会议室门被推开，那个冷峻身影出现的瞬间，自己该如何应对。
是装作不认识？
还是该主动为昨天的事道歉？
哪一种，似乎都是死路。
九点五十八分。
会议室的门被准时推开。
首先进来的是公司总经理，他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侧身引路。
紧接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刹那间，整个会议室的光线仿佛都聚焦到了他一人身上。
陆延。
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高定西装，面料挺括，细节完美，衬得他肩宽腰窄，气场迫人。
与昨天在旧街区略显随意的状态不同，今天的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属于资本世界的锐利与冰冷。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如同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不带任何个人感情，唯有绝对的理性与审视。
当那视线不经意间掠过白鸽所在的方向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让她一阵眩晕。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几乎要将自己缩进椅子里。
然而，那目光并未在她身上有任何停留，就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迅速移开，落在了主位之上。
他……不认识她了？
还是说，在这样正式的场合，他选择彻底无视她？
白鸽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各位，这位就是晟煊资本的陆总，大家欢迎！”
总经理带头鼓掌，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片热烈而拘谨的掌声。
陆延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落座。
他身边跟着的，正是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精明干练的周特助。
提案会按流程开始。
先是王经理上去做宏观市场和公司优势介绍，他讲得慷慨激昂，额头冒汗，但陆延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一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质疑都更让人窒息。
白鸽偷偷抬眼，望向主位上那个男人。
晨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冷硬，疏离。
他与昨天那个送她去医院、甚至在她家客厅手机屏幕上短暂“出现”过的男人，仿佛割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终于，轮到项目核心策划案阐述环节。
王经理点名：“下面，由我们部门的白鸽，来为大家详细阐述本次‘新锐设计师孵化计划’的具体策划方案。”
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站起身，接过激光笔，走向演讲台。
每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虚软无力。
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包括那道……最让她无法忽视的、冰冷的视线。
打开PPT，调整呼吸，她开始讲述。
起初，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当她投入到自己精心准备的内容中时，专业的素养和对项目的热爱渐渐压过了内心的恐慌。
她条理清晰地阐述项目背景、目标群体、核心玩法、推广策略以及预期收益，偶尔还会结合时下热点进行案例分析。
她讲得专注，甚至暂时忘记了陆延的存在。
然而，就在她讲到最关键的市场推广预算分配模块时，一个低沉、清冽，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打断了她。
“等一下。”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白鸽的心脏猛地一缩，循声望去。
陆延终于抬起眼，正看着她，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锐利的光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微微抬手，用指尖点了点他面前的平板屏幕，上面同步显示着白鸽的PPT。
“第七页，第三项，KOL联动推广预算，占比25%。”
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如冰，“依据是什么？”
白鸽心里咯噔一下，努力保持镇定：“依据是当前新媒体传播环境下，头部设计师和时尚领域KOL的带货能力及粉丝粘性，我们认为这是快速打开市场知名度的有效途径……有效？”
陆延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数据呢？
ROI预估模型？
同类项目成功案例的对比分析？
还是说，这只是你们‘认为’？”
他每问一句，白鸽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细节和底层数据，她笔记本上有更详细的推导过程，但在PPT里确实做了简化处理。
“我……我们内部有做过详细的数据分析……”她试图解释。
“我要看的是摆在台面上的逻辑，不是内部的‘认为’。”
陆延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向全场，最终落在王经理身上，“用感觉和猜测来做预算分配，这是对投资方极度的不负责。”
王经理的汗瞬间就下来了，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陆总批评的是，这一块我们下来立刻优化，补充详细数据……”陆延没再说话，但那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了整个会议室。
白鸽僵在原地，感觉脸上***辣的，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之前的努力和专注，在他几句轻描淡写的质问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果然……是来报复的吗？
用这种专业的方式，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尽颜面？
提案会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中勉强结束。
总经理和王经理陪着笑脸，簇拥着陆延和周特助离开会议室。
经过白鸽身边时，陆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丝一毫，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了错的透明人。
同事们也陆续沉默地离开，没有人上前安慰她，只有莉莉走过时，丢下一个意味不明的轻笑。
白鸽独自一人站在空荡的会议室里，投影仪还散发着余热，屏幕上定格在她那被批得一无是处的PPT最后一页。
挫败、委屈、难堪……种种情绪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扶着冰凉的演讲台边缘，才勉强支撑住有些发软的身体。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仅项目可能黄了，连转正都可能成问题。
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位，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承载了她无数心血、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的策划案，鼻子一阵发酸。
就在这时，她的办公桌上，那部属于公司的内部座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尖锐的***在寂静的工区显得格外刺耳。
白鸽吓了一跳，看着那部红色的电话，心脏莫名地又开始狂跳。
公司的内线电话，谁会打给她？
难道是王经理叫她过去训话？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伸手接起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喂，您好，品牌部白鸽。”
电话那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
只有极其轻微的、平稳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
过了大约两三秒，就在白鸽以为是恶作剧或者信号问题，准备挂断时，一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却又无比熟悉的低沉男声，清晰地传了过来，带着一丝电流特有的质感，敲在她的耳膜上：“白鸽？”
是陆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