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滴下的污水混着铁锈味,砸在我脸上。狱卒长那只满是横肉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将我死死按在潮湿的墙壁上,声音像是破锣:“沈瑶,别给脸不要脸。
让你去给废太子送碗断头饭,是看得起你。今晚,到我房里来,
不然这天牢里多一具无名女尸,没人会多问一句。”我手里那碗冷饭,米粒坚硬如石,
上面卧着一只死苍蝇。这是本月第三次“断头饭”,皇上并不想杀他,只想让他疯。而我,
是折磨他的那把钝刀。呼吸困难,我却笑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里,我是最低贱的女狱卒,
是人人可欺的蝼蚁。他们都以为,把我踩进泥里,我就只能烂在泥里。他们不知道,这泥里,
埋着龙的骨头。而我,正要借着这根龙骨,搅动天下风云。1我端着那碗“断头饭”,
一步步走向天牢最深处。铁门被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里面的男人,
曾经是大梁最尊贵的太子李玄。如今,他穿着囚服,披头散发,手脚上都锁着沉重的镣铐。
他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像一只被拔了牙的病虎。听到动静,他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殿下,用饭了。”我将碗放在他面前的地上,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终于动了,
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寂。他看了一眼碗里的死苍蝇,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又是断头饭?”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沈瑶,
你就这么喜欢看我这副狼狈的样子?”我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殿下,这饭是冷的,
吃了伤胃。但若是不吃,饿死的只会是您自己。”他冷笑一声,一挥手,将那碗饭打翻在地。
米粒和苍蝇滚了一地。“滚!”他嘶吼道。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门外,
狱卒长张彪正透过小窗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他要的,就是李玄崩溃发疯的样子,
好去向新皇邀功。我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李玄,转身就走。“等等。
”身后传来他微弱的声音。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叫沈瑶?”“是。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你的眼神里,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我沉默了片刻,
才淡淡开口:“因为殿下和我,都是这牢笼里的囚徒。嘲笑您,就像嘲笑我自己。”说完,
我拉开铁门,走了出去。身后,是长久的死寂。回到值房,张彪正等着我。
他肥硕的身体堵住了门口,一双小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满是淫邪的光。“怎么样?
那废物是不是又发疯了?”“是。”我低着头回答。“哈哈,好!
我就喜欢看他那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张彪搓着手,一步步向我逼近,“沈瑶啊,
你干得不错。今晚……”“张头儿,”我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我这个月的孝敬,您点点。”张彪掂了掂,布包里是几块碎银子,分量不轻。
他脸上的横肉笑得挤成一团:“算你懂事。行了,今晚的事就算了。不过,
下次可别想再拿银子打发我。”他一把抢过银子,心满意足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
眼神冰冷。这点银子,是我省吃俭用,甚至不惜去帮死囚清洗身体换来的。忍耐,
是为了更有力地反击。深夜,我趁着换班的间隙,偷偷溜回了李玄的牢房。
他依旧蜷缩在角落,像是睡着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轻轻放在他身边。
“殿下,吃点东西吧。”他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个包子。“有毒?
”“如果我想杀您,白天那碗饭里下毒更方便。”我平静地说。他沉默了,
死死地盯着那个包子,喉结上下滚动。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肉香了。最终,
饥饿战胜了尊严。他抓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吃得太急,被噎得直咳嗽。
我递上一个水囊。他一把夺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吃饱喝足,
他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他擦了擦嘴,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蹲在他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我只是想活着。而您,
是这天牢里唯一能让我活得更好的人。”“我?”他自嘲地笑了,“一个废太子,
一个阶下囚,我能给你什么?”“您能给我的,是希望。”我一字一句地说,“您有旧部,
有忠臣,有不甘。而我,有办法帮您把这些东西重新联系起来。”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2李玄不是傻子。相反,他曾经是整个大梁最聪明的皇子。他盯着我,
像是要将我看穿:“你一个小小狱卒,凭什么?”“就凭我能在这天牢里来去自如,
而不被人怀疑。就凭我能给您送来热包子,也能为您送出信。”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殿下,您想一辈子烂在这里,还是想赌一把?”他沉默了。良久,他问:“我凭什么信你?
”“您不需要信我,”我说,“您只需要利用我。把我当成您伸出这牢笼的手。事成之后,
您登基为帝,我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事败,我不过是万千尸骨中不起眼的一具,而您,
也坏不到哪里去。”这番话,彻底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和绝望。他看着我,
眼神变了又变,最后,化为一抹决绝。“好。”他从贴身的囚衣里,撕下一块布,咬破手指,
在上面画了一个复杂的符号,“去城南‘同福记’米铺,找一个姓裴的掌柜。把这个交给他,
他知道该怎么做。”我接过血布,小心翼翼地藏好。“殿下,从今天起,您需要做的,
就是继续扮演一个疯疯癫癫的废太子。”我叮嘱道,“越疯,我们越安全。”他点了点头,
重新躺回稻草堆,闭上了眼睛。但我知道,他心里的火,已经重新被点燃了。而我,
就是那个煽风点火的人。离开天牢,我没有立刻去“同福记”。我知道,
暗中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和废太子有关的一切。我像往常一样,
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大杂院,和我那嗜赌如命的哥哥,
还有病重在床的母亲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哥哥沈勇一见我回来,就伸出手:“钱呢?
今天输光了,快给我拿点钱翻本。”我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扔给他。他嫌少,
上来就要搜我的身。我猛地抬眼,眼中是我从未有过的冰冷和狠厉。“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沈勇被我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他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我没再理他,走到母亲床前。
母亲咳得厉害,脸色蜡黄。“瑶儿……”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
“别管你哥了……娘这病……怕是拖累你了……”“娘,您会好起来的。”我握紧她的手,
声音坚定。我会让她好起来的。我会让我们都摆脱这该死的命运。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
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服,脸上抹了些锅底灰,这才去了城南。同福记米铺,
看起来和普通的米铺没什么两样。一个中年掌柜正在算账,神情精明。我走上前,
低声说:“掌柜的,买米。”他头也不抬:“要什么米?”我将那块血布悄悄放在柜台上,
推了过去。“要三十年前的陈米。”这是我和李玄商量好的暗号。裴掌柜的算盘,停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他不动声色地收起血布,
对我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他带我进了米铺的后院。关上门,
他立刻对我跪下:“属下裴济,参见……信使。殿下他……还好吗?”“不好。
”我言简意赅,“皇上想逼疯他。他需要你的帮助。”裴济,曾经的太子卫率,
如今的米铺掌柜。他是李玄最忠心的一条狗。“需要属下做什么?”裴济的声音都在颤抖。
“联络旧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我说出了我的计划,
“我会作为殿下和你们之间的桥梁。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殿下。
”裴济看着我,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殿下为何会相信你?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希望。”我冷冷地看着他,“你也可以不信我,那就让你们的殿下,
在天牢里自生自灭吧。”裴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对我重重叩首:“属下遵命!”3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成了李玄和裴济之间最隐秘的信使。我利用狱卒的身份,
为他们传递着天牢内外的各种消息。李玄在我的“指导”下,装疯卖傻,
演技一日比一日精湛,彻底打消了新皇的戒心。而裴济,则以惊人的效率,
将那些被罢黜、被流放的太子旧部一个个重新联系起来。一张巨大的网,以我为中心,
悄然张开。在这个过程中,张彪依旧没有放过我。他时常借故刁难,言语骚扰,
甚至动手动脚。我一次次用钱财和隐忍化解。不是我怕他,而是时机未到。他在明,我在暗,
留着他,反而能成为我的保护色。没人会想到,一个被上司随意欺辱的女狱卒,
正策划着一场打败皇权的阴谋。李玄对我也越来越信任。我不再只给他送包子,
有时会带些伤药,或者是一本他从前喜欢看的书。他会在深夜里,和我讨论外面的局势,
分析朝堂上各个大臣的派系和弱点。他以为,我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他却不知道,这把剑,
有自己的思想。“沈瑶,”一天夜里,他突然问我,“等我重登大宝,你想要什么?
皇后之位,如何?”我正在给他上药的手顿了一下。昏暗的油灯下,他的脸一半在光明,
一半在黑暗,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期待。我笑了,笑得云淡風輕。“殿下,我想要的,
不是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要的,
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他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
尤其是一个出身底层的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权力?”他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变得深邃,
“好,我答应你。待我君临天下,我封你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以为,
这是天大的恩赐。可他不知道,我连那“一人之下”都不想要。我想要的,
是那至高无上的“一”。棋盘已经布好,棋子也已各就各位。现在,
只缺一个搅动风云的契机。契机,很快就来了。北境蛮族入侵,边关告急。
新皇急调京城卫戍部队前往增援,导致京城兵力空虚。裴济的信通过我,传到了李玄手中。
“机会来了!”李玄激动得浑身发抖,“沈瑶,告诉裴济,三日后,月圆之夜,动手!
”“殿下,还不够。”我冷静地摇头,“京城虽兵力空虚,但皇宫守卫依旧森严。贸然起事,
胜算不大。”“那你说怎么办?”李玄急切地问。“我们需要一个内应,
一个能让皇宫大门为我们敞开的内应。”我的目光,投向了天牢之外。“内应?谁?
”“禁军统领,赵无忌。”我说出了一个名字。李玄大惊:“赵无忌?他是我皇兄的心腹,
怎么可能……”“没有永远的心腹,只有永远的利益。”我打断他,“赵无忌有个软肋,
他唯一的儿子,三年前得了一种怪病,遍寻名医无果,如今已是奄奄一息。”“这又如何?
”“我知道一个方子,能救他儿子的命。”李玄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在前世,我就是死于这种怪病。我那身为御医的父亲,为了研究药方,
耗尽家财,最终也没能救回我,反而被仇家陷害,满门抄斩。而那个药方,
就刻在我的脑子里。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我最强的底牌。“殿下不必知道我如何得知,
”我淡淡道,“您只需要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4说服赵无忌,比我想象的要困难。
我通过裴济的关系,辗转见到了这位手握京城兵权的禁军统领。他身材魁梧,面容冷峻,
一双鹰眼仿佛能洞穿人心。“一个女狱卒,也敢来跟我谈条件?”他听完我的来意,
不屑地冷笑。“我不是来谈条件的,是来救命的。”我将一张写好的药方推到他面前,
“统领可以不信我,但令公子的命,等得起吗?”赵无忌拿起药方,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这上面的几味药,极为罕见,甚至有些是他闻所未闻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厉声问。
“一个想活命的人。”我平静地回答,“统领,我不要您的承诺,您只需按药方抓药,
三碗下去,令公子若有好转,您再决定是否要与我们合作。若无效,就当我从未出现过。
”说完,我转身就走。我知道,他一定会赌。因为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都愿意做。三天后,裴济传来消息。赵无忌的儿子,在喝下第一碗药后,高烧便退了。
赵无忌,动摇了。我又传信给他:“统领,我能救令公子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
新皇生性多疑,他日若知晓您与废太子旧部有染,您觉得他会放过你们父子吗?
良禽择木而栖,望统领三思。”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晚,
赵无忌就派人送来回信。信上只有一个字:可。5月圆之夜,万事俱备。行动开始前,
我最后一次来到李玄的牢房。“沈瑶,今晚之后,你我二人,便可重见天日。
”他抓着我的手,激动得难以自持。我抽回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囚服。“殿下,保重。
”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他眼中的万丈豪情。他以为,他将是这场大戏唯一的主角。他错了。